傍晚。
一条通往姑臧的近路。
一众军马缓缓而行,数百个骨灰盒被整齐的放在数辆大车上,盒上盖着黑骑军的军旗。这是张大豫提议的,因路途遥远,带着几百具尸体,恐发疫病,故而焚烧,带阵亡将士之骨灰回姑臧。
在这战乱不休的乱世,又有几人能够马革裹尸还,是以在黑骑营将士的心里,都对张大豫充满了感激之情。此时的张大豫,在他们的心里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而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的兄弟。
没有了陈横的追杀,张大豫并不急于赶路,这也正好可以让他多跟黑骑营将士联络联络感情,他只是派出两名兵士先回姑臧报信。
“前方是何处?”张大豫问道。
“殿下,再往前二里,便是乌家集,也是末将的家乡。”身旁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将领说道。
——此人是黑骑二营副统领乌善。
“现在天色已晚,殿下几日来风餐露宿,想必已是疲累,今夜不如就住乌家集吧!也好洗个热水澡,解解数日风尘。”丁俊侧过头,对张大豫言道。
“也好,顺便看看乌将军的家乡。”张大豫笑道。
“末将给殿下带路。”这位世子殿下,未来的凉王能到自己的家乡,这让乌善感到异常的兴奋。
“唯恐扰民,黑骑营将士就地扎营,所需补给另遣人入镇购买。”张大豫朝徐豹拱手道:“此处还需徐将军坐镇。”
“诺。”徐豹应声道,“殿下,乌善那带有响箭,若有意外,请殿下立即施放响箭,末将好及时救援。”
张大豫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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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家集。
原叫寒石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处于祁连郡与西郡的交接处。因地处交通要道,来往客商较多,所以相对比较繁华。
东汉初年(公元46年前后),匈奴国内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人畜饥疫,死亡大半,匈奴贵族内讧,导致匈奴分裂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归顺汉朝,大量迁移进入塞内,被汉庭安置于河套一带,当时有一匈奴部族便被安置在寒石沟,与此地汉人杂居,经过三百年的民族融合,这一匈奴部族逐渐被汉化,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姓氏——乌氏。因此,这里也被改名成乌家集。
在乌家集,想要喝最醇的酒,吃最好吃的菜,住最大、最舒服的客房,那只有一个去处。
——风满楼。
风满楼地处城镇中心,最为繁华,沿街商铺林立,商贩不绝。
张大豫此时已褪去军铠,一身锦衣,外披一领狐裘披风,俨然一个翩翩公子。侍女秋月随其右,丁俊、羊威、乌善则扮成随从跟随其后。
“这位公子,你印堂发暗,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可愿卜一卦?”他们正欲走进风满楼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张大豫循声望去,只见其身旁不远处立一相士,相貌平凡,手里握着一杆卦旗,旗上写着:鬼谷传人,只算一卦。
“我向来不信求神问卜。”张大豫笑道,这种人,他在前世也见过不少,一见面总是说你有难,然后帮你算卦,给你解救之法,纯属骗人。
那相士笑道:“公子既然不信,那在下告辞了。”
张大豫朝其拱手一礼。
“相见即是有缘,在下有一语赠予公子,危竿缘广漠,险固束神都,速驾畏岩倾,离宫百雉余。此日望尘迎,地上空拾星。”那相士说完,便转身离去。
张大豫微微愣了下,他不明白相士跟自己说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多想,摇了摇头,走进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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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沉。
无星无月,有风。
乌氏祠堂。
风吹的祠堂门前的灯笼,不停的摇曳,飘摇的灯火,投射在祠堂前冰冷的青石路上,暗影重重,让人瘆得慌。
这时,一个黑影迅速掠近祠堂,融入黑暗之中。
“我等你很久了。”黑暗中有个声音响起。
“你是什么人?你用族牌约我出来,到底想干什么?”另一个声音问道。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凭什么要帮你?”
“你会帮我的,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三年前天梯山佛照寺的话。”
“你……”黑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紧接着“铿”的一声,是刀出鞘的声音。
“你不是我的对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更何况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我死了,会有另外的人来找你。”
“……”另一个沉默了,没有说话。
“怎么样?想通了吗?”过了一会,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想我做什么?”
“很简单,响箭不响。”
“不可能,这我办不到。”
“你能办到的,好好考虑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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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张大豫昨晚睡的特别香,风满楼不愧是乌家集最好的客栈,简洁典雅的房间,宽大的床,干净整洁的被褥,自从穿越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平静,他的心也非常的放松。
他轻轻推开房间的窗,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张大豫闭着眼,耳边依稀能听到街道上摊贩的叫卖声,这里的一切都能让人感到清新宁静。
秋月已备好洗脸的水,张大豫洗漱完毕,便领着他们几人下楼,找了张临窗的圆桌子坐下来,张大豫问乌善这里有什么特色早点,乌善推荐了羊肉泡馍,还说风满楼秘制的羊肉泡馍料重味醇,肉烂汤浓,肥而不腻,食后回味无穷。说得自己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张大豫也是听得食欲大动。
五份羊肉泡馍很快就送上来了,香气四溢,几个人顿时毫不客气的顾自吃起来,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们知道张大豫是个比较随和之人,所以现在也少了很多拘谨。
正当张大豫吃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秋月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呶了呶嘴。
张大豫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昨日所见的那个相士正笑嘻嘻的朝他们走来,把卦旗靠在窗旁,然后拉了张椅子在他们桌旁坐下来,叫了一份羊肉泡馍。羊威想阻止,却被张大豫拉住。
这个相士两次找上自己,这绝不是巧合,张大豫想看看这个相士到底想干什么。
相士望着张大豫笑道:“在下一日未食,饥肠辘辘,公子可否请在下吃一份羊肉泡馍?”
羊威没好气的说道:“你这相士毫不知趣,我等在此吃食,你来凑什么热闹,况你已叫了泡馍,何必再问。”
那相士毫不为意,依然笑嘻嘻的。
张大豫笑道:“先生但食无妨,若是不够,先生还可再叫,这顿我请先生。”
相士向张大豫点了下头,表示感谢,“在下非白食之人,莫如在下为公子卜上一卦,权作食资,公子以为如何?”
张大豫还未开口。羊威就抢着说道:“你那套,我家公子根本不信,公子既已请你,你何必再费口舌。”
张大豫笑道:“那先生为我测一字如何?”
相士问道:“公子所测何字?”
张大豫虚空划了个‘一’字。
相士又问:“公子欲测何事?”
张大豫道:“现在和未来。”
相士说道:“若问现在,则公子大难临头,有血光之灾。”
张大豫问:“何解?”
“公子虚空书一字,此字在土上,土上加一则为王,公子必非常人也,身份贵不可言。”相士也在虚空一划,然后又指指地,解释道。
羊威道:“废话,我家公子当然非常人,这连我都看的出来,你说我家公子大难临头,有血光之灾是为何意?”
相士笑着说道:“土上有桌,而一在桌之上,桌字为座之谐音,可为王座,土上连桌,桌却和一分离,王字因桌去而头,说明有人为了王座要公子人头落地。”
羊威怒道:“纯属诡辩,一派胡言。”
相士道:“在下依字直说,混口饭吃,公子勿怪。”
张大豫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相士,这个人虽然相貌平凡,看上去似乎纯属混饭吃的,但在张大豫的心中,却觉得此人绝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未来呢?”张大豫问。
相士道:“自古天下以一为始,以九为尊,公子未来的路还很长啊!”
张大豫拱手道:“可否请先生为学生指点迷津?”
相士笑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何况就算说了,公子又岂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完便不再言语,径自吃起羊肉泡馍,不多时便吃完起身,抹了抹嘴,拿起卦旗转身离去。
张大豫急忙喊道:“何处可寻先生?”
相士没有停留,只是右手伸出一指。
羊威望向丁俊他们三人,皱了皱眉道:“这相士伸出一指是什么意思?”
三人俱是摇摇头。
张大豫陷入了沉思,此人定非凡人,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深意。突然,他脸色微变,他想起了昨天傍晚相士说的那六句诗,危竿缘广漠,险固束神都,速驾畏岩倾,离宫百雉余。此日望尘迎,地上空拾星。此诗的含义不在诗的本身,而在于这首诗开头的六个字,这是一首藏头诗。
——危险速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