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长安。
明光殿。
朝堂上,秦王苻坚闻听凉国监国张大怀杀使言战,甚为愤怒。
秦王苻坚愤声道:“区区一隅,竟敢如此欺朕,朕誓灭凉国。”
百官皆言,即刻发兵攻凉。
中书侍郎衡冲上奏道:“陛下,不可,据回报,凉王张天锡数日前得重病身亡,其长子张大怀今日即凉王位,并定于三日后发丧,若陛下此时攻凉,有二弊,其一陛下以仁德施于宇内,若如此,恐为天下人诟病。其二若在其国君发丧之时攻城掠地,凉国军民也必同仇敌忾,上下一心,于我军不利也。”
秦王苻坚道:“衡卿之言正合朕意,就依衡卿所言,暂缓攻凉,待其发丧完毕,再行出兵。”
秦凉上空,乌云密布,秦凉之战,一触即发。而此时的凉都姑臧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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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正月二十五。
凉都,姑臧。
今日整个姑臧城俱是张灯结彩,锣鼓阵阵,爆竹声声,烟花满天,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今日是张大怀继位凉王的大日子,姑臧的百姓尽皆欢庆,奔走相告。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前凉王张天锡骄奢淫逸,不思政务;大王子张大怀精明能干,体恤百姓;前世子张大豫庸碌不堪,好色成性。
三人一对比,高下立判。这也难怪百姓会如此高兴。
一大早,张大怀先派司礼监的官员祭告天地宗庙。他则穿着孝服,在先王张天锡和神灵的牌位前祷告。
张大怀祷告时,官员们身着礼服,站在平章殿外的广场上,分成文武两列,文官跪在御道东边,武官跪在御道西边,静静等待着张大怀祷告完毕。
到了己时一刻,钟鼓齐鸣,司礼监官员大声喊道:“告祭礼成,请即凉王位。”并遣校尉设金椅于平章殿前。内侍扶拥张大怀走过御道,至椅上坐下,执事官举冕服案至前。席仂率群臣奉冕跪进,置于案上。长史刘庆尧等就取冕加于张大怀的头上,然后众臣鞠躬,大乐奏起。
张大怀具衮冕走进平章殿,文武群臣排班而入,众臣上表称贺。然后百官各自就位,张大怀穿衮冕升王座,大乐鼓吹。
待到乐止,众臣皆跪伏于地,喊道:“臣等参见君上。”
“众卿请起。”张大怀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禁不住的心潮澎湃,他双手紧握着王座的靠手,微微颤抖。自己终于成为凉国的王了,他完成了他理想的第一步,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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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宗府大牢中的张大豫此时的心情也不平静,耳听大牢外爆竹声此起彼伏,他自言自语道:“你终于如愿以偿了。希望接下来的秦凉一战,你能守住凉国,莫要辜负了父王的期望。”
他禁不住的想起了那日在凉王寝宫时的情景。
他在凉王寝宫里整整呆了两个多时辰,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在这两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所有的画面又重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你不是豫儿,你是谁?”当凉王张天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大豫心里泛起一阵冰凉。
张天锡一脸平静的望着他,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
在进姑臧之前,张大豫也想了很多种可能发生情景,他自认为无论是哪种情景,他都能泰然应对,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病入膏肓的人,一个平静的眼神,一句平淡的问话,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寝宫内的火盆烧的很旺,室内甚是暖和,但张大豫却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直竖,他禁不住的微微打了个寒颤。
寝宫内静的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沉默了些许时刻,张大豫开口道:“我怕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张天锡道:“你身后有椅子,取过来坐下说吧。”
“我来自一千六百多年后的世界。”张大豫将椅子搬过来,在凉王榻前,既然已经挑明了,张大豫也就不再那么小心和拘谨了,他大大方方的坐下来说道。
张天锡的眉头蹙了起来,张大豫的话,对于他的认知来说,的确匪夷所思。他紧盯着张大豫的眼睛,似乎想从张大豫的眼里,看到他的内心世界。
张大豫的眼神真诚,他继续说道:“在那个世界里,我是个杀手,从出生那天开始,我就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从小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夹缝中求生存……直到我准备金盆洗手,带自己所爱的人远走他乡,那是我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这次任务出现了意外,而我和我所爱的人都在这次意外中死了。”
面对着眼前的这个人,张大豫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从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亲切与温暖。他说了很多很多,似乎那么多年压在心里的东西,都这个人的面前宣泄了出来。
张天锡静静的,认真的听着。
张大豫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醒来的时候,已在一千六百多年前,并且变成了张大豫,正被陈横追杀,大豫的记忆跟我的记忆融合在一起,在我们那个世界有个词叫灵魂穿越,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说不清楚。”
张天锡道“灵魂穿越?”
张大豫道:“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猜想可能是我和大豫在同一个时间死亡,而后我的灵魂穿越时空,进入了大豫的身体。”
张天锡那深陷的脸颊,在这一刻,露出了丝丝笑意,“孤从你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的欺骗,虽然你有些话,孤听不大懂,但是孤相信你。”
张天锡缓了缓,望着张大豫,继续说:“既然你拥有豫儿的身体和记忆,那你就是孤的豫儿,我张
天锡的儿子。来,到孤身边来。”
张大豫走到床榻前,靠榻而跪。
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轻抚张大豫的脸,张天锡的眼中满满的全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慈爱。
“父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而后顺着脸颊滚落,张大豫第一次感到了如山的父爱。
张天锡的手因为无力,从张大豫的脸颊上垂落,张大豫连忙抓住他的手,喊了声:“父亲……”
张天锡道:“傻孩子,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张大豫点点头道:“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张天锡笑道:“豫儿这段时间的表现,孤皆看在眼里,见豫儿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孤心甚慰!总算上天待我张天锡不薄,有儿如此,死亦无憾矣!”
张大豫道:“原来父亲一直在关注着孩儿。”
他想起了黑骑二营的及时救援,还有龙潭河的那五个蒙面人。
张天锡道:“你是我张天锡的儿子,孤岂能不关心。”
张大豫道:“孩儿在龙潭河时,曾遭遇埋伏,当时有五个蒙面人救了孩儿,想必那些人亦是父亲所遣。”
张天锡笑道:“影卫回报,言豫儿一刀断喉,干净利落,连他们都有些震惊,豫儿神勇果决,当有
王者风范。豫儿要记住,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的王者都是踏着无数的鲜血走上来的,对待敌人千万莫要仁慈。”
张大豫道:“父亲教诲,孩儿一定铭记于心。”
接着张大豫又问道:“父亲,影卫是怎么回事?”
张天锡笑道:“影卫是历代凉王的秘密,他们是影子卫队,随护历代凉王左右,影卫有十人,这十人万里挑一,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奇能。至于有什么奇能,以后你会知道。”
张大豫问道:“以后我会知道?”
张天锡笑而不语。
须臾,张天锡道:“孤决定废你世子之位,将王位传于你兄长,豫儿可有意见?”
张天锡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如今秦国对凉国虎视眈眈,不久之后必然挥军西下,朝中大臣多有支持张大怀者,而张大怀虽有能力,然心胸狭窄,若张大豫掌凉,则凉国必然内乱,内忧外患,凉国必亡。其二他要给张大豫一个杀他的理由——一个让所有人相信的理由。至于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也许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点此时的张大豫并不知道。
张大豫道:“父亲,孩儿没有意见。今我凉国外患未除,秦王苻坚随时可能挥兵攻凉,而孩儿在凉国之根基不如兄长,若是孩儿登上王位,则凉国必乱,到时内乱起而外患又至,我凉国危矣!”
张天锡赞道:“好,豫儿能明此理,孤心甚喜。你与怀儿都是孤的儿子,孤不希望你们兄弟相残,豫儿能答应孤否?”
张大豫道:“父亲放心,今日之后,孩儿必远走他乡,只望父亲能圣体康健,那样孩儿走的也安心。”
张天锡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眼泪涌出眼眶,沿着两侧的鬓角慢慢流下来,颤声道:“你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