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混合双打

对于学习，苦瓜深深感到了绝望。从小学到初中，他学得好辛苦，好劳累，可是他没有丝毫的办法来改变这一切。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年一年如同煎熬。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做完作业就可以出去玩耍，他好羡慕。他向妈妈要求，也想出去玩，但遭到妈妈无情的拒绝。

妈妈常常强调，学无止境。可以少吃饭、少睡觉，但学习丝毫不能松懈，连比尔·盖茨、李嘉诚、马云这些成功的富豪都在学习，你能停止吗？绝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要想出人头地就一定要把别人玩游戏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孩子，只有靠勤学、苦学，才能拼得过官二代、富二代。

“可是，妈妈也是为你好啊。”韵之安慰道。

“好什么？这叫自私！”萧若水忍不住插话。

“还是听苦瓜详细地说吧。”韵之道。

苦瓜接着说，他也不是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每年有一天。妈妈答应他，每年除了正月初一那一天可以不用学习外，其他时间每天都必须全天候的学习。他的生活除了学习 ，吃饭，睡觉，剩下的就是上各种培训班。妈妈总认为他这个儿子有这各种各样的天赋，给他报了书法、美术、钢琴、英语、奥数等培训班，放学后的他像赶场一样，在一个一个的培训班里渡过。假期也是一样，以至于他对所有的培训都失去了兴趣。后来，妈妈也不让他参加各种兴趣班特长班了，因为不仅费钱，而且跟考试关系不大，必须考什么学什么，学好教材考好分数才是王道。妈妈说，学生进入学校的主要任务，便是“学习学习再学习”“考试考试再考试”“补课补课再补课”，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考试书”。于是，在妈妈极端的观念指导下，苦瓜没有了休息，没有了爱好，没有了娱乐。处在天真烂漫无忧无虑暑期的他，没有了周末、假期，久违了友情、亲情，远离了吉他、电脑、调色板，告别了莎士比亚、爱迪生、迈克尔·杰克逊、c罗……任何美好的美术作品、动人的乐曲，在他的眼里耳里都丑陋难看枯燥难听。他的心里似乎已不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漂亮女生跟他打招呼，他都懒得理会。他的世界只有书山题海，他的眼里只剩下分数。他不仅完成老师布置的大量的作业，还要做北京海淀区、湖北黄冈等地的试卷。他想，这辈子他就只有分数可以追求了。因为只有好的分数，他才可以得到妈妈的奖励，才能得到家人的鼓励和赞美。

分数，是他在书山题海中可以抓住的绳索，或者说是救命稻草。

可怜的苦瓜，终于从初中升上了高中。他天真地以为，上了高中了就可以自由一点了。但实际上上了高中后课程更多了，学习的任务更重了。

“苦瓜，你等等，你是说你上了高中？可我们两次见到的你，都只像个小学生啊，这是怎么回事？”萧若水越听越糊涂。

“我也不知道。”苦瓜忧郁地说，“我把妈妈杀死后，很害怕，很后悔。就一心想着让时光倒流，让一切都不曾发生。然后就发现自己变小了。要是你们不来，我可能就变成胎儿重回妈妈的肚子里了。”

“真不可思议，也许是你的经历感动了天帝吧。”韵之道。

苦瓜于是接着讲述说，整个高中，他更苦更累了。除了必修教材、选修教材，他们的桌上桌下都堆满了各种教辅资料，什么冲刺、点兵、点津、绝杀、指南、权威、赢家、秘笄、宝典、三五、全品、核按钮、金太阳、金钥匙、金考卷、新课堂、大猜想、押题卷、关门卷、锁定高考、赢在高考、绿色通道、状元之路等应有尽有，堆起来真是书山了，让他觉得这一辈子都看不完了。《愚公移山》中愚公自信能移山，是有子孙可以帮忙：“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而苦瓜只能一个人移“山”了，他不会有子孙，因为他没时间恋爱、生子，也不想生个孩子像他一样痛苦。

苦瓜的高中同学，大多来自各个名校。从小学到初中，原先他还是班子甚至年级里的尖子，可是到了高中，他已无法再保持这一位置，甚至连班级第一都没考到过一次。

妈妈很是生气，每次都训斥他，甚至打他。但总是“单打”，爸爸不动手，爷爷奶奶还会来劝劝。苦瓜也感觉自己没用，他也想要好的分数。可是他就是考不出来，他也没有办法。每次到了快考试的时候，他的弦绷得紧紧的，他好害怕考不好，终于有一次，他竟然下滑到全班第15名。这是他上学以来最差的一次，因为他太紧张了，每一分都想拿到手，以致于有一道会做的题居然就没有看到。这可闯了大祸。

苦瓜的爸爸是一个小职员，平时也不多和他交流。爸爸每天早早起来，到企业去打工，要看上司的脸色，还要讨好每一个同事，因为他没有什么文凭，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想要不失去这份工作，只有天天辛辛苦苦地打拼，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人。他不抽烟，不喝酒，只是偶尔买一两张彩票，希望有一天可以中一个大奖，彻底改变窘迫的生活现状，可是好运似乎总是与他无缘。

苦瓜上高中后，爸爸也心疼过他，可是爸爸也自顾不暇。每天他早早起来挤上公交，一个小时后才能到厂里。面对同事的白眼，忍受上司的恶语，生活也没有一点乐趣。

当年，苦瓜的出生，使他展眉笑过一次。看着聪明的儿子，他感觉到生活好像有了一些盼头。儿子是他唯一的希望，上了学的儿子成绩突出，也让他感觉倍有面子。同事们知道了后，都夸他有个好儿子，学习成绩那么好，将来一定能成大器。每次考试以后，他会有意无意地告诉同事们苦瓜的分数，以期换来同事的羡慕和赞扬，这是他感觉生活中最自豪最骄傲的时刻。爸爸没有什么文化，也教不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把一切教育孩子的事都交给了苦瓜的妈妈。

妈妈是一个文员，工作很杂很苦。当年她虽家庭出身不好，却心高气傲，理想很高，以为考个什么清华北大的名校不在话下。但她的命运却像《红楼梦》里的晴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一个成绩不算差的男孩子利用她的自卑心和虚荣心，对她发起了猛攻，很快使她陷入了热恋，那个男孩信誓旦旦，她年幼无知，学习一落千丈，还为他堕了胎，致使高考成绩很不理想，只上了一所三流大学。而那个男生也对她说了一声抱歉，就跟她拜拜了。她伤心、痛苦，站在教学楼顶徘徊，差一点就跳了下去。她想起高中课文里的那篇《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后悔当时没有好好读懂这首诗。她不甘心，她要从头再来，但没有丝毫用处，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她再复读，她百般无奈，只有上了这所三流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处处碰壁，打工作也处处被拒。她长相平凡，家庭一般，就连出嫁都成了难题。高不成，低不就，最后只得草草出嫁。看到昔日和自己学习差不多的同学不仅找到好工作，而且如今都有房有车有黄金储备了，自己却过得紧紧巴巴，真是追悔莫及。没办法，生活总是这般无奈，她讨厌这种生活，她希望这种生活早点结束，她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一潭死水里，没有一点希望。本来，她与老实巴交的丈夫就靠着微薄的薪水维持生计，而儿子的出生，更让这个家庭雪上加霜。

当然，儿子的出生了给她带来了希望，圆梦的希望。她要让儿子为她弥补遗憾。她决定，亲手把儿子调教出来，要把他调教成一个名牌大学生，从而改变这种困窘的生活。让每一个认识他们家的人都对他们刮目相看。因此，儿子是她的希望，是全家人的精神支柱。开始，儿子也算争气，虽然不能做到像她想像中那样优秀，但也还算差强人意，每次考试都在前几名，她虽然心里高兴，但表面上还是很严厉地批评他为什么不拿第一。她认为只有严格要求，才能取得好的成绩。儿子一天天长大，学习成绩也一步步提升，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她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儿子考上好大学，出来找到好工作，挣了大钱，然后接着她和丈夫到大城市过那种上等人的生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节衣缩食，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儿子。宁可少吃肉，少买化妆品，也要给儿子报各种培训班补习班强化班。但儿子却似乎对各种班都不感兴趣，这一点让她很是失望，幸好儿子学习成绩还算可以，每次看到儿子拿回成绩单，她的心里才会有些丝安慰，有种深深的满足感，感觉到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然而这一次，她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考成这个样子，名次下滑到第15名。她歇斯底里的大哭，怒不可遏地连扇儿子几个耳光。

苦瓜被妈妈教训时，正巧爸爸回来了。爸爸问明了情况，也恼怒不已，一脚把苦瓜踹到门边。单打成了混合双打，自己还是不是他们亲生的？苦瓜连死的心都有了。

爸爸想，这样的成绩，让他怎么再去厂里在同事面前炫耀？等别人问他这次儿子考试怎么样的时候，他怎么能够再像以前那样乐呵呵自豪地说出分数来？所以他不但没有劝阻苦瓜的妈妈，反而也动手了。

小时候，爷爷奶奶是最宠苦瓜的了。现在听到他的哭声，出来问清了是怎么回事，也没有相劝，竟然说打得好，“三天一顿打，孩子上北大”，这孩子就得打，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器，考不好就得狠打，让他记住教训，下次就不敢考不好了。爷爷奶奶还说，怪不得街坊老李今天看他们的眼光和平时不一样了，原来是因为老李家的孙子这次考试超过了苦瓜，平时老李见他们毕恭毕敬的，可是今天却傲慢地爱理不理，这全是因为自己孙子没考好，让老俩口也跟着丢脸啊。

爸爸仍没消停，也一边打一边说：“你考得这么差，叫我们出去怎么见人？平时我在单位总说我儿子是全全班第一，年级第一，每个人都夸我有个好儿子，对我也十分尊敬，可是现在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在单位抬得起头？”

妈妈也流着泪说：“苦瓜啊，想不到你这孩子学坏了啊，不好好学习了啊，我这后半生还有什么奔头啊？苦瓜，你说，你以后怎么办？你是继续这样下去，还是迎头赶上，给爸爸妈妈长脸？”

失“分”寡助的苦瓜嗫嚅着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一定不再让你们失望。”

“唉，可怜的苦瓜！也不能全怪你的家人，他们也是被逼的。但你又有什么错？你更无辜啊！”韵之听到这里，忍不住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