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了半天的林长欢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和兴奋,毕竟在一个多月之前,他还是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少年,到如今可以挥拳带风,甚至击断面前大树,实在是大起大落。
如果老黄可以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怕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比能有十斤桑落酒喝还要高兴。
林长欢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天在木屋内对自己的扪心之语,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少年觉得自己在武道上还有希望;也是第一次,少年心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底气。
“哟!终于平复心情了?”
少年挠了挠头,嘿嘿的笑着。
“哼!现在就沾沾自喜,也未免太早了吧!你再出一次拳给我看看。”果然,虞初还是更加喜欢泼他冷水。
闻言,林长欢站稳身形,回想着刚才那一拳的意味,右腿后撤一步,左手斜置于胸前,右手发力,蓄势在掌,最后收劲成拳,一寸一寸慢慢停在腰腹之间。
拳架已经摆开,甚至于少年保持姿势已经数十息的时间,却始终没有再次出拳。
因为感觉不对!
哪怕现在挥拳而出不会有任何的阻碍,但是也绝不可能会有刚才的效果,所以他宁可停下。
一滴冷汗从额头顺着鼻尖滴落。
刚刚那种双臂隐隐作痛,全身有冷热两种气流交替,最后又只剩温热的感觉始终是昙花一现,在心中挣扎了半天的少年,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果然是不行么?
为什么……
就在他刚要松开架势,准备转身去询问虞初到底是何原因的时候,少女却突然喝道:“别松开!继续!”
继续!
继续什么?
林长欢心里顿然明悟,少年平日不太灵巧,却在这一刻,如同学富五车,伶俐到不行。
只见他缓缓沉下身子,双脚抓地,飞萤秋露之后是大江流,江流翻涌辟千军。
虞初只说要他再出一拳,而非再出拳罡,所以他继续聚沙成海式,一拳接着一拳。
别看少年醇厚,在武道之上,倒还是个可造之材,最起码在心性和练拳之上,颇有造诣,未到二境大成就可以感受到灵力存在,并且发出拳罡,却又在瞬间两极反转,大起大落之后仍能不“深陷泥潭”。
虞初心中暗自点头,等到他彻底稳下步伐,这才主动开口为他解惑,少女对他说道:“你刚才是迸发拳罡炸断树木并不假,而且我猜你应该是在练拳的时候,突然感受到四肢和胸肺处有一股莫名的气流四散,时而温热时而清凉。”
林长欢为之侧目,算是默认了虞初的说法。
随后她又说道:“这便是你体内的灵气了,只是寻常修士,只有在营魄境大成的时候,才会感受到体内灵力,关于这一点,我曾经和你解释过为什么。”
少女作为领路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从来就没有松懈过,林长欢也因为受她启蒙,对苍茫六地尤其是人界的各种见闻,知晓不少。
“当然那只是寻常,有一部分人不以常理度之,或是天选之才,资质上佳;或是珍宝堆砌,后来居上,这些人,有机会在大成期之前便感受到灵气存在,更进一步者,可以在二境之时便运用自如。”
“你资质并非上乘,只是原先的遥溪一带天地灵气太过稀薄,简直是到了贫瘠不堪的地步,鹿山县周围倒是好转不少,还记得你身上的金缕衣,能够自行吸收天地灵气有助于恢复的事情吗,你在这片林郊练拳,聚沙成海式配合金缕衣,能有这番效果虽然是超出了我的预期,不过还算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林长欢心中顿时了然。
其实虞初心中还存有一个想法不太敢确定,那就是林长欢天生亲近拳法一脉,就像自己生来便对术法奇门天赋异禀。
因为少年虽然在第一次只完成了十遍拳招,但往后不过几天的时间,就能融会贯通,甚至拳外无物,眼中无人,少年招式来往之间,是流走于全身的拳意!
就算是虞初也对他刮目相看!
少女当年初试拳招就连打了三天三夜依旧没能达到极限,但这其中掺杂了太多大师父的指点与教导,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招式到了,但心意没到,直到三天之后,实在是对牛弹琴,无聊的厉害,才将她喊停。
自己唯一一次达到大师父标准的,就是锤碎奇石阵阵眼那次,崩碎了一地的石块上满是倾泄而出的拳意。
天选之才难逃命厄凶险,泥腿子少年资质平凡却对拳法造诣不浅。
天道,从来都是不分轩轾的公允,也一视同仁的偏私,又有谁人能够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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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沉下心来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永远是不够用的,以至于到了晚霞悄然映红整片树林的时候,少年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下,和虞初一起回了城。
走在鹿山县内的街道上时,林长欢心中不免想着练拳简直比他在夜里读书,还要来得光阴似箭。
少年的状态,虞初都看在眼里,她突然说了些不擦边的话:“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未必能够像你一样,有如此的心性去修行武道。”
“我非生而知之,所以开始的时候,也想过大道朝天应该是件相当美好的事情,关于它的一切都是值得憧憬和向往的……”
“嗯,然后呢?”
“然后,年纪越来越大,就无意间发现了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我最初所想的那样,甚至美好的背后,深埋着数也数不清的悲凉和丑陋。”
“那,虞姑娘你改变初衷了吗?”
少女摇摇头,目光更加坚定,“恰恰相反,我变得更加想要追求大道,而且那些你争我夺,境界追逐,凌绝巅峰,统统都不是原因……”
“我只是想要证明,我眼中的大道,还是有值得认可和追求的美好的那一面,我要将这一面无限放大,什么丑陋,什么不堪,全都给我消失!”
“如果现今的大道已然背离了这一切,那我就把它掰开了揉碎了,重新再拧回去!”
“哈哈,呆子,你是不是觉得,这些话太大太空了?”
林长欢眼皮一跳,赶紧摇头道:“没有”,结果立马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捂着小腿肚,疼的呲牙咧嘴。
“我信你个鬼!”
虞初作势再打,反正林长欢现在“皮糙肉厚”,经打得很,刚准备乘胜追击,突然两人耳边就传来一阵读书声。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黄昏已晚,看来这堂课,先生拖的挺久。
林长欢转头望去,不一样的学塾,未曾见过面的先生,却是一样的稚童嗓音,清脆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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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风无雨。
一道略微消瘦的身影,快速走在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一个轻薄的包裹,被那个身影丢入某道院墙内。
第二天清晨,院内的包裹被当地的主人家捡到,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小少年。
他打开包裹,里面装着的是几本老旧泛黄的书册,但页角却都平平整整。
轻柔春风翻动书页,好像自从昨夜风起,便不曾远去。
而鹿山县外,一对少年少女,悄然离去。
林野深处,人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