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朝境内，鹿山县的城门的确算的上高大，之上更有城门楼将气势再拔高几许，比那槐风县自然是要强出不老少。大幽少经战乱，尤其是这些个年头，不见烽火狼烟，过足了安稳的日子，与周边的世家势力和北面的王朝常有利益往来。

这鹿山县算是首当其冲了，本来该是隔着京城数千里的偏远地区，结果就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砸在头上，近些年各种奇奇怪怪的人物都汇聚在县里，治安上吃点苦头，那带来的是流水一般的财富。本来是和槐风县差不多的地方，近些年倒是变化不小。

这城门口还有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进出，等二人走近了，林长欢这才看到那左右各一排的守城军士，铁甲森森，他悄悄咽了咽口水。

三十步走出城门洞，这进深约莫是有五丈远了，林长欢紧了紧行囊，又回望了一眼。

虞初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铁甲寒光，气象森严，但他们的确不是修士。”

“在这之外，倒是有王朝尚武之风浓重，而且实力强大，从兵到将，大都是我辈中人”

两人就这样闲散的聊着，兜兜转转之后，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到底是世俗王朝，收的还真不是那灵角钱一类，一间屋子一晚百文铜钱，倒是比林长欢知道的遥溪镇内的价钱高一些。

虞初对他说要在这里住上几天，看着少女拍在桌面上的银子，林长欢没太眨眼，直到那肥硕如山，满脸横肉的店主收下钱，吩咐一个店小二领两位贵客去二楼雅间。

虞初付的当然是两间屋子的钱，她的房间和林长欢的紧紧挨着，等她进去里面没一会，容护法便现出身形来。

老妪开门见山道：“殿下，您已在此地耽搁了两旬的时日，还要再住一些天，时间上会不会有些影响，毕竟这再过半年，便是洲选了。”

老妪口中的洲选，是人世南九洲十年一届举行的比试大会，每一个洲陆都会在其指定的地点开展。洲选也算各洲中比较重要的事情了，在东来洲，若水国是头号巨擘，虞初自然是不可缺席的存在。

洲选所含广泛，“身”“形”总共十境修者都可参与，为了不出现境界差别太大的情况，洲选自然是规矩甚多，以境界高低分组比试。即便踏入修炼一途，以强者为尊，但若是靠着境界优势碾压他人，洲选也就失了意义。

诚然世上也会有一小撮人，天之骄子，跃境而战，但毕竟还是凤毛麟角。

容姓老妪以下人自居，虞初仍是以师尊待她，所以容护法一出现，少女便过去搀着她坐下，倒完茶水之后在她身旁站定。

少女开口说道：“四师父，徒儿知晓洲选的重要性，也有着必须去争取的东西，但这边的确事情未了，当初带着他一起回去是一劳永逸，但寄人篱下并非他养父的本意，况且在这里逗留，也并不全是为了承诺，我教给他的这些，对我自己的武道也大有裨益。”

少女如此回答，老妪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当初同意带着她一起出行，就是想让她能在历练之中找到第五境的突破口，言传身教只是些前辈的经验，后来人当然可以少走弯路，但若只是啃老本而不去建立属于自己的新业，那终究会落于人后，既然圣女殿下心中有数，那便足够了。

容护法走了之后，虞初去找了趟林长欢。

结果就是到了下午，一对少年少女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买东买西。

鹿山县内，有不少修士，也有专为修者服务的店铺，而且它并不像有些地方一样设置内外城，专门将这些地方护在内城，以示有别，也为了防止平民百姓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起了冲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里的修士实力并不高，还在世俗王朝的可控范围之内。

林长欢跟着少女，几乎走遍了这里大大小小的店铺，倒不是说他们要买的东西是什么珍惜之物，小小鹿山县又能有什么好东西，但虞初所需，也得要细心挑选。这些买卖用的都是灵角钱，少年终于有了些直观的认识。

说是虞初所需，其实也不全对，因为她买的那些东西，全是用在林长欢的身上。

少年在营魄境，已经身穿金缕衣锤炼体魄，承受虞初灵印铸血肉筋骨皮五元，但在营魄境，其实还有一步需要走。

他之所缺，五味三材，营汤九沸。

配合营魄境需要对血肉筋骨皮这五点的强化，用特定的药材熬制成药汤，人泡于其中吸收药力。只是针对上述的五项，每一项都需要用到五种不同的药材，这是所谓“五味”，两人今天下午便是为了这些药材忙碌。

虽然不是些名贵的药材，但年份不同药效肯定会有差别，自然是得拿捏得当，况且这也决定了成汤之后释出的养分会不会超出林长欢的承受极限，毕竟这二境塑体是根基问题，若是错在这里，影响深远。

而“三材”则是指火、水、人。对于炼药的火候，药汤的水温如何以及对所泡之人，都有讲究。

至于“营汤九沸”，在营魄境用此汤，每五种药材所熬成的汤药都需要浸泡九次。

少年并不知道，这些天他所走的三步，放在常人身上，其实只剩下这最后一步。

金缕衣与铸元六印的珍贵，超乎少年想象。

金缕衣是虞初手赠于他，少女当时动作轻巧，是因为此衣对她而言的确没有什么用处，她在十岁那年，穿上它就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倒不是说少女十岁便成就了玄牝境界，而是金缕衣的功效已不足以再对她产生一点影响。

对少女来说是如此，可对于寻常修士，金缕衣就是实实在在的至宝了，外界推崇的“轻绫织”，效仿金缕衣而问世，名字起得算好，可比之前者，相差太远。

最直白的比较便是所值的价钱了，轻绫织千角易得，金缕衣千冠难求，不过在那些普通修士眼中，千枚灵角钱，也不是小数目了。

铸元六印更是虞初的师父私传之手段，竹音子作为若水国的大护法，其境界修为是公认的一国之先，须知少女连金缕衣都弃之不用，能为她打磨二境底子的手法用在林长欢身上，这要是让外界的人知道了，怕是都要叹息一声此印不遇明主啊。

两人回到客栈，向店家吩咐了一声准备好沐浴用的热水，便转身回房。

虞初直接去了林长欢的客房。

她在桌上摆放好头五种药材，形状各异，林长欢对某两样有些眼熟，因为下午的时候，少女对这两种药材要求很高，算得上是精挑细选了。

少年自然是看不出其中门道，若非深谙此道，又或者有足够的实力眼界，其实大多和他一样，是门外汉。

虞初右手轻轻抬起，不像以往那般结印，而是按着一门真诀的运功轨迹，催动体内灵力于手心之处流转，不过片刻，便有一团明黄色的光团在掌心处上下沉浮，少女手臂轻颤，微微发力，光团随即破碎，碎成点点星光，却没有洒落在地，而是绕着一个玄妙的轨迹流动。

林长欢自小眼神就好，后天又不乏锻炼，看得真切，那些星光分明是一颗一颗的晶粒模样，最终缓缓进入桌上的那些药材之中，少女接着用左手控制着那些药材悬在空中，本是各有颜色的药物，在晶粒进入那一刻起，便逐渐被染成明黄颜色，之后那些药材就如同雪遇明火便消融一般，开始慢慢融化，最终在空中化成了一滩药液。

少女和林长欢说道，这是炼丹一艺的手法，除非实力太过高强，否则寻常的灵力无法将他物融解至此，只是炼丹精深玄妙丝毫不差于武道，自己也只是粗通皮毛。

闲话也没说多，少女炼制好药液没一会，店小二就照着要求，送来了热水。

木质虽是普通，但雕工可见不俗的屏风后面，是水汽蒸腾的大木桶，林长欢赤裸着身体，安坐在里面。

虞初已经对水温进行过处理，再将药液混入其中，使药汤可以发挥最大的功效，但药浴之人，却也得保证自身肉体足够承受突如其来的巨大养分，这便是三材的说法之中，关于“人”的讲究了。所以寻常之人都会辅之以针灸腧穴，而且药浴过程之中，仍是苦不堪言。

武道煅筋熬骨之苦楚，只看林长欢挨完少女第一印铸成血元疼死过去多少次便知，药浴又岂会和平日里沐浴一般是个享受的过程。

不过都说是寻常人了，那世间自然也会有些不寻常之人，比如说……

某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少年。

这个少年哪怕是痛晕过去数次，到底也还是挨过了铸元六印的第一印，体内血气畅盛远超同境，所以即使少女下午挑选药材皆以鹿山县拥有的最高年份为标准，少年仍是坦而受之。

到后来泡着泡着，坦而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