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姜与谢钰双双失踪,苏连庭脸上的笑意隐匿无踪,他心思本就深沉,如今身上又散着一股极淡的疏离之感。旁人不易察觉,林秋水却是能感受得到。
苏连庭的,情绪变化。
“老爷——”
林秋水眼眸泛起哀愁,苦口婆心道:“你早朝最近都不上了,怕是会引来旁人的猜疑。”
想到娘家传来的消息,林秋水心底发焦,说的话也不由逾越了:“我听说,朝堂上已经有人针对你几日不朝一事,开始上奏皇上,好在皇上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若是时间再久,皇上派来询问此事,苏姜谢钰失踪一事,可就瞒不下来了。
苏连庭抬了下眼皮。
他这位夫人,朝堂之事,消息倒是灵通得紧。
“无妨。”
苏连庭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小酌了一口,道:“可有姜儿谢贤侄的下落?”
“......没有。”
京都总共就这么大的地儿,派出去的人手,来来回回翻了三遍,地都刨出来了,却愣是不见俩个大活人的影子。你说,这俩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呢?
“再加派人手。”
苏连庭思忖片刻,顿了顿,幽幽补充了一句,“另外,不要老是盯着京都,往四面也找找看。”
“嗯。”
这些她已经吩咐下去了。
“那老爷你——”
再不上朝的话......
“秋水——”
苏连庭眼神笼在她身上,眉心猛地一软:“姜儿,要紧。”
“......”
姜儿,要紧——
那除了姜儿呢?
他自个不要紧,这么大的苏府也不要紧?
可瞧着苏连庭眼底里的倦意与担忧,林秋水动了动喉咙,又无法开口说出来。她并非是不懂情分的人,只是女人嘛,尤其是对方还是自己的相公,自然的最希望的,便是当相公的能听进去自己的一番苦心。
行了一个礼,林秋水默默从卧室退了出来。
守在屋外的林嬷嬷,瞧着林秋水红了眼,委屈的模样,当即上前问道:“小姐。”
林嬷嬷私下一直唤林秋水‘小姐’。
林秋水也曾让她改口,老人家却道,秋水不论嫁人与否,嫁人多长,永远都是她心尖上的、长不大的小姐。
“又同老爷不高兴了?”
恰逢苏姜谢钰失踪,正值多事之秋。
林秋水拿着帕子扇了扇眼,吐了几口郁闷之气,故作轻松道:“没有。”
“嬷嬷莫要瞎猜。”
她瞎猜?
林嬷嬷心底门清,小姐又想欺负她老眼昏花。
“小姐,老夫人让我跟在你身边,可不是让我看着你受委屈的。”林嬷嬷拉着林秋水走远了些,那双略带浑浊的老眼,满是怜惜地看着林秋水,“嬷嬷是过来人,夫妻点的事儿,无非是柴米油盐,与孩子的事儿。”
孩子——
林秋水听到最后两个字,呼吸微微窒了窒。
“先夫人斯人已逝,老爷对其念念不忘,因着什么?无非是膝下还有苏姜这个血脉。”
那苏姜,听说那长得尤其像她母亲,可见先夫人多标致一人。
“如今,苏姜失踪,床上还发现了血迹......”
“嬷嬷,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嬷嬷从从容容笑了笑。
笑容有些薄凉。
“小姐——”
“怀个老爷的孩子!”
“......”
林秋水眼底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下来。
嬷嬷啊——
你以为,她当真不想嘛?
只是——
林秋水苦笑着摇头:“罢了。”
“嬷嬷,这种话,我听听便好,切莫被旁人听了去。”
“姜儿......我是真心拿她当女儿看的。”
“......是,小姐。”
林嬷嬷知晓,她这劝,是劝不动了。
...
哗哗哗——
水流声,在耳畔隐隐响起。
苏姜动了动耳朵,有些茫然睁眼。
眼前白雾腾腾,放眼望去,隐约可见碧绿的叶子与娇艳的花朵。
美得,仿若不似在人间。
她这是......死掉了?
在天上?
“苏姜——”
嗯?
听到有人唤她名字,苏姜下意识抬眼。
一双被温泉洗涤过的黑眸明亮璀璨,眼眶周边还隐隐带着红,不知是该哭过还是被温泉冒出来的热气给烫着的,看上去愈发惹人怜惜。她眉眼虽还未完全张开,仍旧带着几分稚嫩,但却难掩她眉间里的韶华美景。
白雾有些迷眼。
苏姜扑闪了睫毛好几下,这才看清,对面坐在轮椅上的谢钰。
他泼墨般的乌发懒散地披在身后,偶有几缕顽皮地落在额前,为他整个人添了几分不羁散漫。他的面容仍旧是那般惨白,漆黑的眸子像是镶嵌在里面的黑曜石,又似冰冷的珠宝,隐隐流淌着疏离冷漠。
“谢钰?”
他没死?!
苏姜猛地一个激动。
双腿不自觉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原本埋在温泉里热乎乎的身子,骤然触碰到微凉的冷空气,冻得苏姜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咽了咽喉咙,苏姜不敢置信地沿着自己脖颈往下面看去。
这一看,脸颊瞬间烧得通红,跟着双腿一软,整个人重新软趴趴地跌入温泉里。
啊啊啊——
她踏马,怎么浑身一丝不挂??!!
她衣服呢?!!
谁脱得?!!
苏姜愤怒了。
察觉到头顶上还有双眼睛在看自己,苏姜烧红的脸又简直可以滴血,眼睛死活不肯再看谢钰。
“......把你刚才看、看到的,全部给我忘掉!”
“还有,你要是敢对别人说出去一个字,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给狗!”
“听到了没有?”
对这颤巍巍、干巴巴的威胁,谢钰应得极其散漫随性。
“哦。”
哦?
他哦什么哦?!
苏姜两道秀美狠狠拧起。
“有件事,有必要让你知道。”
“......???”
“在下过目不忘。”
“......!!!”
这天杀的臭男人!
吃了她好大的豆腐!
噗通——
苏姜一头扎进温泉里。
她还是淹死算了。
一了百了......
...
淹死自是不可能的。
苏姜也就是在气头上想想。
从温泉里出来,谢钰坐在轮椅上,领着苏姜七拐八拐地,又拐进了原先的那间茅草屋。
茅草屋里,一鹤发童颜的老头,正提着一葫芦,仰首喝着小酒。
“老不死的。”
谢钰淡淡唤道。
苏姜心头不悦:“谢钰,你就是这么称呼老人家的?”
她可是还记着温泉一事呢。
老头一听有人替他做主,眼睛亮了亮,放下酒葫芦,捏了捏袖口,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小姑娘,你可真是好心人。”
“你都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蹂躏我的......”
蹂躏?
苏姜看向谢钰的眼神愈发鄙夷。
没想到,他竟连老人也不放过。
谢钰额头青筋跳了跳,眸色凉如秋水地看向殷修。
老不死的。
察觉到死亡眼神,殷修身子僵了僵,旋即哭得愈发大声了,真的是如丧考妣......
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别怕,他要是真做了丧尽天良之事,我定不会放过他的。”
“是吗?”
殷修不哭了。
这小女娃娃的话,他表示很怀疑啊。
“当然。”
“......”
谢钰揉了揉太阳穴。
俩活宝,撞一起了。
一个作,一个蠢。
他这日子,还真是......
想到这,谢钰几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
有意思起来了。
“女娃娃——”
想起更为重要的事,殷修顾不得眼角未干的液体,转手掏出了一本颇有年头的小本本,翻到相应那页,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和谢钰小子的事,先搁搁。”
积怨太多,一时算不了。
“倒是咱俩的欠款,可以先盘一盘。”
“哈?”
“......”
她没听错吧?
苏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他们素昧平生,她又是什么时候欠他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