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幸福的烦恼
两脚自然分开站立,右掌经小腹前向左上画弧至头上方,掌心向下,同时,左右绕后,手背紧贴命门。由原路线还原之后,换左掌上举,右手绕后,手背贴命门。眼睛注视上举掌心,吸气不呼,鼻息调匀。此谓“摘星换斗”,行功口诀——只手擎天掌覆头,更从掌内注双眸,鼻端吸气频调息,用力收回左右眸。
“摘星换斗”,接“出爪亮翅”,十二个架子“啪啪”,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凝滞,一气贯通。
今天,正式开始拿大顶,原地双手倒立难度颇大,宋玉选择一棵小树略作支撑,才能完成。起初还好,坚持了几个呼吸,只觉得头晕目眩,似乎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
“呼吸!”
悟空将注意呼吸的前两个字省略了,宋玉立即将全部心神集中到呼吸上面。以鼻吸气,舌抵上颚,意想真气由丹田出发,经尾脊冲督脉,直上百会;缓缓呼气,舌抵下颚,真气由百会涌下,冲任脉,归丹田气海。周而复始,无始无终。慢慢地,宋玉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真气,通过呼吸的催动,在体内缓缓移动着,经过一个循环回到丹田之后,如同远游的赤子归家,那么焦急,那么愉悦。冲进家门,被无边的欢乐包围,化为一点点纯净的快乐,终归虚无。一个小周天接着一个小周天,循行真气在一点一滴地壮大,宋玉沉浸在无喜无嗔的恬静之中,观水中月赏镜中花,我就是一个至真至善的小世界,不须外求,发诸己身,一旦触发了遁去的一,我就是世界,世界也是我,再无不同,即天人合一之境界也!
“收功!”
调整呼吸,任鱼儿归海,全身放松,无欲无求,回归平和之后,双手用力支撑,双脚落地,像一个人一般站立,原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大师兄,多长时间?”
悟空道:“一刻钟!”
“多长时间才算合格?”
“不用手臂支撑,可以倒立睡觉。”
这样也行吗?练的久了,我会不会也变成大师兄一样的怪物?
宋玉坐在青石上,喝了几口水,再度问道:“大师兄,你练易筋经练出了什么?”
宋玉喝水,悟空喝酒,不管喝了多少,从外表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也从来没有醉过,宋玉曾经问过,大师兄是不是以某种手段将酒精逼出体外,大师兄却道:舍不得!也就是,大师兄喝酒,那是实打实的喝。
悟空道:“师父说我由外而内,不懂!师父说的肉木石什么,也不懂!我的功夫,兔子尾巴、老树皮、王八盖子、老虎屁股、横着走、掐死鬼、揍师父、干掉菩萨。”
宋玉好晕啊,比拿大顶还晕!前面还好,揍师父、干掉菩萨,难道是大师兄一生的追求目标?
“兔子尾巴是什么?”
“你现在!”
“老树皮呢?”
“比现在强!”
这不废话吗?我也知道比现在强啊!大师兄绝对不是一个好师父,鳖犊子玩意,偏偏那个好师父不教我,弄了一个连话都说不全的来,想问点什么,问完了比不问的时候还糊涂。乱了,有点乱,慢慢来先理一理啊!
宋玉耗费了很多脑细胞,似乎没什么效果,只得又问:“你现在是个什么程度?”
“老虎屁股之后。”
“没到横着走?”
悟空点点头,承认了宋玉的推断。也就是说,还差两个半境界才能揍师父?
时间不早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办,越是成功人士,越忙啊!竞价大会结束之后,宋玉第一时间回馈师门,两笔肉痛的巨款。一笔,付孩子们的生活费,惠觉老贼倒没派人来催,宋玉心知肚明,寺里也不宽裕,与其等人来要,还不如识相一点,乖乖奉上;一笔,送给太清宫,就算是技术转让费吧!宋玉亲自登门送钱,二师兄的很满意,于是乎一口答应,紧急调运各地山门的炼丹废料来京,供应火柴生产的需求。同时吩咐宋玉将带来的钱都拿回去,采办好了所需物资再送来。一下子宋玉成了太清宫负责采买的大管事,成为实权派人物,出来的时候,大小道士的态度恭谨多了。
火柴生产所需的黄磷、蜡油以及氯化钾,应该建立专门的生产基地,利用炼丹废料只能应付一时,不能支持一世,宋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适逢乱世,买山开矿都不知道找哪个部门申报;再加上资金短缺,亦难大展宏图。只能徐徐图之,待机而起。
还有一个关键的技术问题没有解决,火柴头非常容易点燃,弄一块粗糙的地方,一划就着。现在,相比火石火刀,易燃是一个绝佳的卖点,但是一旦使用范围扩大,它的弊端也会显露无遗。它不是安全火柴,运输过程中一定问题多多,搞不好全部烧光都有可能。宋玉向明月提出了自己的忧虑,明月一点就透,已经开始着手进行相关的技术改进。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宋玉得出一个影响了他一生的结论:桑道茂是科学狂人,具有狂热的探索精神,而明月则是实践专家,他可以用最快的时间内,将桑道茂的研究成果实物化,这方面的天赋无与伦比。
一个悟空,一个桑道茂,再加上小明月,鳖犊子玩意,大唐版的吉祥三宝,只要将他们三人拴在身边,何事不成?
河边,一人悠然垂钓,宋玉练功的两个时辰之内,那人居然未动一下。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面庞清瘦,一双三角眼藏着深不可测的城府。这个人已经是第三天来大同坊钓鱼了,两边相安无事,宋玉心中好奇,却并未打扰人家,此地我可来,他亦可来,每人有每人的烦恼,每人有每人的故事,如果注定是今生的陌路,说几句话还是陌路;如果能有交集的一天,今天何必生事?
从大同坊出来,宋玉直接来到大庄严寺,永平坊最有学问的郑文秀先生迎面而来,怒气冲冲,见到宋玉,略一抱拳道:“宋东家,如此劣徒,实难教化,另请高明吧!”
“先生留步,请听宋某一言!”宋玉连忙道:“先生前日提起,其中两人聪慧异常,足承衣钵,奈何遇难身退?”
郑文秀是郑小妹的堂兄,中过举人,屡试进士不中,苦于家中无门路,胸怀报国之志,锦绣文章,只能困守蜗居,独善其身。收留了孩子们之后,宋玉上门延请,奉上丰厚的礼金,郑文秀感于宋玉赤诚,教化孤儿贫弱亦为美事,欣然允诺。
“他们,他们……唉!”郑文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一声长叹。
教了三天,请辞两次,算是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宋玉发誓:一定要大力整顿一番,否则要羊他们一辈子吗?
宋玉道:“恳请郑先生稍留一时,宋玉保证不会再有搅乱课堂之事发生,若宋玉食言,听先生自去!”
“宋东家一片赤子之心,在下佩服,只是……唉!”郑文秀很为难,又是一叹。
“拜托先生了!”宋玉深施一礼,郑文秀连忙搀扶起来,道:“好吧!”
与郑文秀一同来到一间小禅房内奉茶,宋玉陪着说了一会儿化,辞出来,径直来到闹哄哄的偏殿。
但见,书案、凳子杂乱无章,女孩子们睁大了眼睛正在观看场内,两头雄性动物的角力,更有那两个丫头,兴奋得满脸通红,起劲地喝彩加油;男孩分成两派,一派人数多些,大多是在酒八仙吃过霸王餐的狠角色;一派甚是眼生,没怎么见过,也许是这两天才到的。原本流落街头的孩子,有了一个吃饭的地方,还有先生教导学问,教授武艺,如同升入天堂般幸福。这些孩子再去将熟识的伙伴寻来,于是,大庄严寺队伍在迅速扩大,几天的功夫由原来的七八人,发展成五十多人。人无头不走,看来这是在挑选领导人了?
一个小丫头,约莫**岁,着实令人喜爱,第一个看到宋玉,顿时眉毛、眼睛、嘴巴、酒窝还有鼻子都在笑呢!
“干爷!”小妮子伸出双手,跳起来,宋玉大笑着,伸开双臂,将孩子搂在怀里。用硬胡子茬,向孩子娇嫩的小脸扎去,孩子欢笑着躲闪,一边喊着:不要。
“干爷来了!”
大殿内的腐朽、破败一扫而空,被笑脸和笑声紧紧地包围着。
宋玉摸摸这个脑袋瓜,轻拧一把那个脸蛋子,叫着他们的名字,孩子们喜欢他和他亲近,他也喜欢他们呢!
“我有那么老吗?不是让你们叫大哥,怎么又叫干爷了?”宋玉打趣道。
吸引了偏殿内所有人目光,进行激烈厮杀的胖墩和小白,眼见没有一个人在看他们,一时间也难以分出胜负,悻悻罢手。胖墩自诩在宋玉面前有点面子,有点身份,不能像小白一样溜边,上前见礼道:“干爷!”
宋玉睁眼都不瞧他一眼,只当跪着的是空气,兀自逗弄小酒窝:“今天先生又讲些什么?说来听听?”
小酒窝脸上的笑容顿时无踪,瞟一眼胖墩,撅着小嘴说道:“今天先生生气,根本就没讲课呢!”
宋玉佯装不解,问道:“哦?先生因何生气?”
“小白刚来,坐不住;胖墩说他又不听,两人打起来,先生如何讲课?”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哪个扰乱课堂秩序,要怎么办?”
“赶了出去!”小酒窝的声音弱弱的,想到可怕的后果,低下了小脑瓜。
宋玉将小酒窝放下,在小胡床上坐了,冷冷地打量两眼胖墩,道:“哪个是小白?”
小白的脸蛋却是很白,似乎有些营养不良,跪在宋玉面前,回道:“俺就是!”
宋玉缓缓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胖墩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记得!”
小白急忙分辩:“俺刚来,不知道干爷说过什么。”
“不知者不罪,小白留下,胖墩你走吧,此处留你不得!”
胖墩甚是硬气,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就走!小酒窝等一帮孩子“呼啦啦”围上来,有的上去拉胖墩,有的央求宋玉,有那情谊深的已经哭了。
忽然一个明快的声音飘进来:“哪个招惹了你们,和阿姐说。”
胖墩见到飘然而至的史璎珞,“哇”地大哭起来,看来在他心目中,宋玉远比不得璎珞亲近呢!
“你是男人咧,不许哭!”
胖墩止住悲声道:“干爷赶我走!”
璎珞拉起胖墩,来到宋玉身前,似笑非笑地瞧着对方,道:“你占我便宜。”
宋玉一头雾水,道:“我哪有?”
“他们叫我阿姐,叫你什么?”
一颗石头落地,宋玉摊开双手,非常无辜地说道:“我让他们叫大哥,他们却不肯听,徒呼奈何?”
璎珞道:“今后不许叫干爷,听到没有?”
“诺!”
璎珞让孩子们出去玩,问起胖墩的事情,宋玉原原本本地说了,璎珞不以为然地说道:“呆子,你难道想用养羊的方法来养狼吗?”
一声呆子叫的宋玉精神恍惚,直入云雾之中。从字面上来理解,呆子是不是和傻样差不多?青年男女,一叫傻样,那就百分之八十了。她,难道,她……
“想什么呢?讨厌,你听还是没听?”嘴里说着讨厌,璎珞却坐在宋玉身边,忽地侧头坏笑着问道:“嘻嘻,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我真的喜欢你!”宋玉不假思索地说道,此时,阳光照在她明媚的脸庞上,如同面对梦中才可见到的仙女,又怎么能撒谎?况且,即便宋玉智计百出,好像总是逃不出她的手心,或者根本就不曾想过逃跑,只愿被她抓在手心,永远永远。
璎珞俏脸烧霞,狠狠地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宋玉终于从刚才的恍惚之中挣脱出来,戏道:“你是想煞风景,还是杀宋玉?”
“油嘴滑舌。”璎珞现出小女儿形态,娇憨无俦,当真是美到了极点。
殿堂内突然静下来,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窗户外面传来孩子们压抑的笑声,宋玉扬声道:“听墙角的娃儿烂耳朵哦!”
孩子们哄笑着跑开了,一个稚嫩的声音飘进心田:“大哥、阿姐,我没听到你们说话,是不是不用烂耳朵?”
胖墩道:“大哥骗你呢,你也相信,真是的!”
“大哥为什么骗我?”小酒窝想不通咧!
“大哥不想咱们听呗!”
“我们听了又有什么关系?”
……
胖墩想解释清楚,被小酒窝连珠提问弄的满头是包,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远方孩子们的笑声。
“草原的动物很多,羊有羊的活路,狼有狼的路数,至于田鼠、袍子、大虫又是不同。你让狼像羊一样活着,它会快乐吗?”璎珞适时转回原来的话题,殿堂内的空气恢复了流动,宋玉擦了一把汗,道:“你说的极是,我要好好想想!”
“你想你的,我要出去玩了。”璎珞丢下宋玉,欢快地跑出去。
宋玉出了殿门,坐在台阶上,望着轻盈飞奔的少女,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脸上兀自不觉。
“胖墩、小白,你们刚才不是还未分出胜负?打呀,谁赢了可以得到一瓶十香软筋散。”唯恐天下不乱的璎珞,怂恿小狼战斗。
胖墩大叫一声,合身扑过去,一下将猝不及防的小白扑倒在地,小白亦不示弱,抱住胖墩在地上翻滚起来。
“小酒窝要记得你现在的笑容,瞧哪个坏男人不顺眼,就先朝他笑上一笑,然后拔出刀子,狠狠地捅下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记住就是了!”
璎珞又指着一个小不点说道:“小核桃,听说你昨天被小和尚欺负了,老秃驴还拉偏架是不是?过来,阿姐告诉你……”
小核桃的小眼睛神采奕奕,频频点头。
战斗还未分出胜负,璎珞开始教导孩子们一些战斗中不可或缺的技巧,惠觉派了一名弟子平日教导孩子们练武,正统禅宗的路子,大师兄看了点头称好,看来惠觉不曾藏私。璎珞自称有个黎巫姑姑,应该是与九大巫门有很深的渊源,若是教了孩子们巫门秘技,将来会不会成为一群小魔头?
做魔头也罢,做英雄也好,只要是他们的出于本心的选择,也由得他们。
宋玉没有想过将孩子们培养成所谓的嫡系,将来为他出力。谈不上高尚,宋玉自诩也绝不下作,收养这些孩子们,来源于璎珞的提议,他不能在璎珞面前丢了面子,一定要应承下来。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好,本性使然。他不会为孩子们规划未来,他的未来还模糊着,有什么资格计划他们的人生?
“师叔祖,有一位小施主自称是你的老相识,要见你!”小沙弥恭敬地施礼说道。
宋玉道:“带他到这里来吧!”
不大的功夫,胡老三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道:“大兄,我可以到这里来玩吗?”
宋玉道:“你可以来读书、练武,回家玩不是更好,何必来这里。”
胡老三慧黠地说道:“想必你财大气粗,也不会提什么学费饭钱,再说凭我们的交情,提钱多伤感情啊?”
这孩子心智早开,鬼心眼子成串,宋玉懒得和他啰嗦,摆摆手道:“去去去,玩去吧!”
宋玉忽地想到,胡老三最近在自己身前出现的次数多了些,难道小子又有什么企图不成?
回到家中,金吾卫掌管军需的校尉乌知洽已经等待多时。宋玉和他打过多次交道,给多少钱乌知洽给办多大的事情,从不让你吃亏,占便宜也有限的很,跟他办事放心。据说,乌氏出于室韦部乌落侯,数朝都有人在朝廷为官,唐朝建立之后,乌知洽远祖乌察官居左武卫大将军,此后乌氏一族代有才人出,在军中势力很深,特别是在河北一带,乃有数的望族。乌知洽的兄长乌承恩,官居信都太守,他的老子对史思明有提携之恩,史思明领兵南下,乌承恩送了他一个顺水人情,举郡投降,尽管天下大乱,乌氏并未受到什么损伤。乌知洽的两个妹子是河北道出了名的美人,一人嫁给了安禄山,封淑妃;一人嫁给了孙孝哲,孙孝哲原配早亡,乌家小娘子位居正室,封郑国夫人。乌知洽领兵打仗不行,敛财是一把好手,上面有两个妹夫照着,在叛军中是横着走的主儿。
“卑官宋玉参见国舅,国舅吉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乌知洽等的烦闷,看到宋玉的样子,勉强笑了笑说道:“不在家安心养病,又到哪里鬼混去了?要不要我回去向契芯中郎将回禀一声,就说……”
“在家里待得久了,心里闷的慌,随便出去走走。国舅一心国事,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不敢劳烦国舅挂念,慢待之处,万望海涵!卑官这厢有礼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见到上司,只管照着屁股可劲地拍,或大或小总会有好处,像唐太宗李世民愣是弄一个魏征在旁边膈应人的上位者,少之又少,碰见这样上司的概率和穿越相差无几。
稍微安抚一下乌知洽,宋玉咋咋呼呼地叫喊着:“来人,上茶,把二师兄上次送来的东川兽目拿出来,煮一壶上来,剩下的给国舅包好带上。好茶碰到我那就算名茶暗投了,还是送给国舅妥当些。马上去火柴厂,看看有多少存货都拿来。还有,到酒八仙叫一桌上好的席面,我要与国舅痛饮。”
言罢,回身注视着乌知洽,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在笑,说道:“国舅,您看卑官这一番举措够巴结了吧?”
乌知洽笑骂道:“好好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混账了呢?酒改日再喝,今天先谈正事。”
稍微顿了一下,乌知洽道:“圣人有旨意,着我采办一万火柴供奉内廷。此事落在你的身上,一个月之内要办妥当。”
“这么说国舅又高升了?”
乌知洽脸上的得意丝毫不加掩饰,道“少府少监,兼任金吾卫中郎将。升官与否还在其次,主要是能为圣人分忧,多担一些责任罢了。”
少府少监是从四品下阶的大官,众所周知是个肥缺,内廷所需之物大多归少府监采买,坐了这个位子,乌知洽大可以上下其手大捞特捞。
宋玉道:“国舅说的轻松,那可是咱想都不敢想的大官啊!是了,半斤东川兽目,再加上不知多少的火柴权作国舅高升的贺礼了。”
“算你有心了。差事办好了,高了不敢说,一个少府丞还是稳稳的。”乌知洽深知要想马儿跑,先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开始不负责任的许诺好处了。
宋玉连忙起身道:“谢国舅提携。”
乌知洽忽然正色道:“在我面前,不要那么小心,藏着掖着作甚?你宋玉短短一个月之内做了多少普通人一辈子都做不来的大事?西京城内宋大胆的名号那可是响当当的。我不会小瞧了你,你也别糊弄我。咱们把话说在明理,现在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我能做到的就给你办了,但是一个月之后交不出火柴,砸了差事,我没法向圣人交代,无论谁护着你,我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一席话,乌知洽暴虐狠厉的一面显露出来,此人虽然贪财,却绝不糊涂。
宋玉道:“我喜欢和国舅办事,爽快。当着名人不说暗话,一万火柴,实难筹措,五千尚可。”
“有困难也要办到。”
“诺,”宋玉思忖片刻,“请国舅帮我把城门使的差事推了吧,火柴厂这边离不得人咧!”
讨价还价嘛,我漫天要价,你就地还钱,商量着来呗!
“秦王的面子不能驳,许你两个月之内不用到任。”
能逍遥两个月是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为今之计,只能从商家订货中挪一部分出来,我早已和人家签订了契约的,国舅一纸公文自然可以令其退避三舍,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别卖关子了,把后面的话都说出来吧!”
宋玉道:“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每盒火柴六十七文,绝不涨价;圣人要用咱的火柴,那是天大的荣光,即使有天大的困难咱也要按时如数交货。只是,是不是可以考虑稍微补偿一下订货商家的损失?”
乌知洽忽然笑了:“难道你还敢跟圣人要钱?”
“什么?白给啊?”那哪行啊,宋玉就差拍案骂人了,“在商言商,天王老子都得给钱。否则,还扯个什么驴球马蛋,趁早关门了事。”
“你敢?”
宋玉毫不退让,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如此一来,我就真正解脱了。”
“依照惯例,应该付钱,然国家草创,百废待兴,李唐负隅顽抗,天下战火连绵,一万火柴给你六十七万钱,你敢要吗?”乌知洽起身,踱着步,缓缓说道。
“敢要!”
乌知洽阅人无数,首次见到一个要钱不要命的,道:“没钱!”
“不行!”
“事成之后,我奏明圣上,封你祖宗三代官爵,令你光宗耀祖,如何?”
鳖犊子玩意,谁稀罕啊?我如果给祖宗弄一堆帽子回来,阿爷还不气死?安大胖子还不知道能活几天,他封的官,阎王爷会认?
“死者已矣,让活着的人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我要钱!”
乌知洽的面子就像从九天之外飘落的馅饼,“吧唧”摔得稀烂,国舅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会客正堂内,“叮当、噼啪”乱响,王海跑进来,被宋玉直接轰出去,闹够了,两人坐在狼藉之中,怒目而视。
“你有种!”
“没见过赖账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乌知洽被气乐了:“要钱不要命?”
“烂命一条不值一文。”
“再商量商量?”
“恭敬不如从命!”
少府监并未履新,金吾卫掌管军需的中郎将,由头很多;端正了态度之后,双方很快达成初步协议,以军马抵偿货款。一匹军马两万五千文,二十七匹马正好和一万火柴相当。宋玉坚持要三十匹,生怕乌知洽听不到,磨叽个不停:“蕉叶白端溪砚,宣州陈氏狼毫笔,高山流水六弦琴,砑花水纹鱼子笺,我的茶壶我的茶杯我的……”
“好了,就三十匹军马!”乌知洽拂袖而去,“你小子有种,我怕了你了!”
“小的们巴结着,恭送国舅。”宋玉恢复本色,亲自送出来,把手言欢移时,送了一千火柴做添头,弄得乌知洽不知道是个啥滋味,催马挥鞭去了。
三十匹似乎少了点,如果有五十匹,兄弟们就鸟枪换炮成骑兵了,哦呀,这帮混小子会不会骑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