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东北奉先县,矗立唐睿宗李旦的陵寝——桥陵,桥陵之旁,还有一座陵寝——惠陵,乃让皇帝李宪的安息之所。宁王李宪生前陵寝就已经开始修建,死的时候,李隆基感念长兄的恩德,封让皇帝,封宁王妃元氏为恭皇后,按照皇帝的规格下葬,地下建筑已经建好,不能再改,只能在地面上做文章,正殿恢弘,华表、天马、石狮、石马、翁仲尽善尽美。李隆基将心爱的羯鼓和李宪的笛子葬在主人身边,表示兄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李宪薨逝之际,正值大唐国力鼎盛,随葬珍惜之物数不胜数。
大燕国初立,与大唐的战事陷入僵持局面,需要钱的地方多了去,捞钱的法子很多,最快的不过两种:抢劫、掘墓。能抢的燕军都抢过了,天下最富庶的两座城市都成了囊中之物,抢完活着的人,便开始打死人的主意。但是,国人重孝道,历朝历代挖坟掘墓都是遗臭万年的事情,安大胖子还顾及着面子,下面的人就不敢太过放肆,帝王陵不能动,退而求其次,挖一些王宫大臣的墓地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总不为过。
盯上惠陵的是原来负责守卫陵寝的军队,燕军入关,唐军败逃,左武卫大将军田乾真命令手下一名中郎将,带着千八百人明为护卫唐帝陵寝,实则防备北面来敌。兄弟们到长安城抢金银、喝美酒、睡女人,自己盯着死人坟头喝西北风,中郎将怎么会甘心?先试探着挖了桥陵陪葬墓之一申王的陵墓,发财了,兄弟们有酒有肉,把中郎将当成了亲生阿爷那般孝敬。打探消息,没什么动静,中郎将又把目光盯上了显然油水更大的惠陵。好歹也是有明目的陵寝,肯定比申王墓宝贝多,燕军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几天的功夫,甬道清理完毕,眼瞅着明天就可以打开地宫,中郎将睡梦中都觉得珍宝在朝他笑呢!
守在甬道旁边的士兵分成两堆,背靠背坐在篝火旁边打盹。
忽地阴风袭袭,鬼哭狼嚎。
一个小子睁开眼睛,警惕地向四周扫视着,连头发都竖起来了。厉鬼一闪,消失在树后,然后就是几声狼嚎。小子大叫一声:“鬼呀”,撒腿就跑。打盹的士兵们都醒了,不等弄清状况,听到鬼哭狼嚎,哪个还敢坚持,刀枪都不顾,向军营跑去。
“鬼啊!”
“救命啊!”
士兵们跑进军营,忽然多处起火,熊熊火光之中,传来一声怒吼:“挖坟掘墓者死!”
无数的火箭从四面八方飞来,慌乱中的士兵倒下无数,有那倒霉的从失火的帐篷里面跑出来,简直变成了一个火人,嚎叫的声音比鬼哭更凄厉十倍。
又有多处帐篷燃烧起来,黑暗中冒出一群黑衣人,一色横刀,闯进军营,虎入狼群,砍瓜切菜一般,军营大乱。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黑衣人之后,居然闪出一群和尚,高宣佛号,迷途的羔羊真的放下了兵器,十有**被黑衣人直接干掉。
“不可乱杀无辜!”一名老和尚在人群中自在地穿行,乱兵也好,黑衣人也罢,连人家的僧袍都沾不上边,就是那不长眼睛的飞箭,居然也是退避三舍的样子,或者擦身而过,或者到了地头自觉自动地落在地上。
中郎将回到怒吼:“不要乱,都是他娘的人,哪有鬼?向我靠拢,反击!”
士兵们终于找到主心骨,拼了命地向中郎将这边聚集,第一个到中郎将身边报道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和尚。
“挖坟掘墓,已经十恶不赦,施主难道不思改悔,还要再添罪孽?”
“干你娘的,和尚不念经,到坟地里来作甚?”中郎将搂头就是一刀,和尚微微摇头,似乎很失望,轻飘飘伸出手掌,印在中郎将胸膛之上,劈出的横刀距离和尚光头不足三寸,可是这三寸却成为他永远都无法走完的路,中郎将连一个字的遗言都没留下,更是无法嘱托心腹将财宝转交皇帝陛下,与世长辞!
老和尚一招毙杀中郎将,向心聚集的士兵顿成鸟兽散,黑衣人乘胜追击,投降的也没好待遇,一律杀掉。
火熄灭,浓烟滚滚;血流尽,无人欢呼。
“不让你们多造杀孽,何苦伤人性命?善哉善哉,佛祖慈悲,饶恕他们的罪孽吧!”老和尚在人群中布道,有人听没人听他不理会,他是说给自己听呢!
也许是天黑路滑,老和尚一个趔趄,将一名只剩一口气的士兵活活踩死,而后面色悲戚,一连念了十遍经文,这才作罢!
尘埃落定,一名黑衣人扯下头巾,赫然是通达车马行掌柜的大弟子,禅宗北门背黑锅的第一人选赵山。
赵山道:“抓紧时间,将土填回去。”
一百余人,一个时辰的时间又能做多少?总不能让死去的人暴尸荒野,把死人丢进甬道里,就算在地下为“让皇帝”守陵吧!
赵山取了一块木板,蘸着血迹写道:“侮辱女人者,死!挖坟掘墓者,死!乱我河山者,死!”
禅宗南门那边动作不断,名不见经传的宋玉搞出了大动静:兄弟书坊连续刊印了三部佛家经典,再加上所谓的《六祖坛经》,见着人就送,就像印书不需要用钱一样。一个月的时间少说送出去一两千本,赵山命令手下去弄了几本回来,印刷质量还不赖,任谁都要佩服宋玉做事大胆,不拘常法。《六祖坛经》传播的越广,读到的百姓越多,南门的影响越大,时间长了,恐怕慧能六祖的地位真要定了。
此为文攻,不可谓不犀利。
宋玉又弄出来一个火柴厂,第一笔生意卖了六十七万钱,一个厂子一个月的盈利,都要赶上通达车马行长安分号三个月的盈利了,火柴厂刚几天,通达可是百年的老字号啊!没有钱,什么事情都玩不转,赵山看着干着急想不出好法子。
威名赫赫的安庆恩,一心想要宋玉的小命,可是,宋玉还活得好好的,越来越滋润。听说,最近他与京城六少打的火热,和崔垂休成了好朋友,娘的,一个人的运道好到这个地步?还有没有天理?
不久之前,灞桥驿一战,负责押运的七百多叛军死伤殆尽。事后,愣是查不出是谁做的。根据多方情报,很有可能是南门和茅山宗联手所为。他们二宗联手,还是宋玉的功劳,宋玉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赵山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抛开宗门的事情,宋某想和赵兄做兄弟。日后如果有那么一天,宋某一定正大光明,上门邀战,你我一战定胜负如何?”
当日之言,犹在耳畔,好一个宋玉宋子建,即使站在敌对的立场之上,赵山也喜欢他的为人,这才是男人应该的样子!
不能眼看着宋玉一步一步壮大实力,眼看着宋玉的名声响遍长安,赵山组织了这次行动,北门的实力岂是南门可比?哼,小子我等着你杀到我的面前!
仰望星空,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赵山喊道:“收拾一下,我们撤!”
“噗嗤”一声,将木板插在浮土之上,赵山带领着兄弟们得胜回城。
赵山在奉先劫营杀敌的同时,一小队人马人不知鬼不觉地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兄弟火柴厂外面,头领正是房家小玻璃房孺复。
远房侄子房校尉就在他身边,小声道:“叔父大人,侄儿已经打探清楚了,火柴厂只有一个人看门,就是宋家原来的车夫,不会武功,肯定不会碍事。”
房校尉的岁数比房孺复大了十几岁,叔父大人叫的那个甜啊,就像京城贵妇钟爱的康国猧子一样招人疼。
房孺复狞笑道:“我明天就要上灵武找阿爷辅佐陛下做大事,今天先给宋玉一个教训,等到我再回京城的时候,我会将他变成比女人还乖巧十倍的玩物。”
“叔父大人好眼力,宋玉那厮长得倒是不丑!”
“何止不丑,就没见过比他更可人的娈童。”
房校尉忽地想到一事,道:“那厮力气很大,叔父大人受用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呢!”
房孺复眼睛一瞪,道:“我的手段岂是你能明白的?”
“是是,侄儿想的多了!”
房孺复回身吩咐打手们:“冲进去之后,凡是喘气的都给我杀了,拿不走的都给我烧了!听明白没有?”
“诺!”
都是房家奴才,比狗还听话,用起来甚是顺手。
“沧啷”一声,房孺复拔出横刀,摆了一个十分威武的姿势,如果有画工在就好了,能把这个姿势画下来,将来也可以拿给后人看,总比一味说教有说服力啊!对了,过了不到一天,回去再摆姿势,画好也是一样的。
“冲!”
眼里突然多了一头猴子,毛茸茸油乎乎的脏手竟然贴到了脸上,居然弄得我脸很疼。房孺复回过神来的时候,连续被揍了十几个嘴巴子,顿时,房孺复的脸蛋和苹果一样红。
“啊!”十几条汉子拉刀摆架子,虎狼一般冲上来。
房校尉还记得生擒自己的猴子,吓得立在当场,没敢动手。
悟空的棍子就插在不远处,拳脚并用,两个呼吸之内,全部放倒,包括房校尉在内,房校尉先被撞倒,马上身上就多了两个人,差点活活憋死。
收拾了喽啰,悟空一跃落在房孺复面前,“啪啪”又是一顿嘴巴子。连骂一声过过嘴瘾都来不及,房孺复被活活扇掉两颗门牙,然后非常窝囊地昏死了过去。
开坊门之前,宋玉从丽华哪儿溜出来,得知这边出了状况,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好嘛,地上跪着十六个人,悟空屁股底下还坐着一个,正在喝酒吃肉。
宋玉笑道:“大师兄,你早饭还吃不吃了?昨天我吩咐厨房,今天早上吃狗肉,嗯,我都闻到肉香了呢!”
“好,甚好!”悟空的胃口实在是他的武功一样惊人啊!唉,不是一般家庭养活得起的。哎?大师兄原来是不吃肉的,那么,他一天要吃多少个炊饼?
宋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悟空挠着后脑勺,非常为难地说:“数不过来!”
嗨,大师兄啥都好,就是不识数。
“我来看看,是哪位朋友不请自来?”
房孺复的一张脸通红,与猴子屁股仿佛,宋玉大惊,道:“呀,这位不是大名远播,如雷贯耳的京城六少之一房孺复吗?啊呀,来就来呗,搞个红脸蛋作甚?呜呼呀,难道你想**于我?”
房孺复起身,道:“你要怎样?你放了我,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否则,得罪房家的后果你清楚。到时候,你想死都难!”
宋玉一脚将房大少踹倒,骂道:“我最恨那些不识时务的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鳖犊子玩意你是在威胁我吗?搞清楚状况,你来我这儿杀人放火,幸好被我大师兄发现了,否则老子亏大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你以为你是谁?就想占便宜,从来没想过吃亏?”
宋玉抡拳就要再打,房孺复抱着脑袋叫道:“住手,有事好商量!”只要你能放了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房孺复被宋玉打怕了,菊园的伤还没好利索,今天又弄了一身的伤,疼啊!何况,那边还有一只猴子,比魔鬼还可怕的猴子,今天不服软只怕还要遭罪。
宋玉懒得打怂包软蛋,平白脏了手。吩咐二柱子那两张胡床来,让房孺复坐下,和颜悦色地说道:“你看,这样多好,咱们商量着来,还不伤和气。前几日,你侄子就是那边那个混蛋,来我这里捣乱,他说是你吩咐他来的,有没有这事?”
“有!”
“好,态度不错啊!敢作敢当才是大丈夫,即使站在敌对立场上,你现在的样子也值得我尊敬!”宋玉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时,我有急事,忘了讨要医药费,你今天一并付了。我算一下,重伤二十八,每人养病三个月,医药费一天至少五十文,伙食费每天五十文,病人得吃点好东西,三分药七分养的道理房君肯定清楚,不需要我啰嗦。他如果不生病,每个月赚一贯钱,再加上精神损失费算你十贯,乡里乡亲的不能更你多要。算一下啊,一个人二十二贯,二十八人就是六百一十六贯。轻伤的兄弟二十人,少算点,一人赔偿十五贯就是了,合计三百贯。我的名誉损失费要你五百贯不算多吧?我做生意的,不像你在家都丫鬟就有钱花,我没那么好的命,天啊,我怎么没有托生在大户人家啊?说到哪了,对了三项合计一千四百一十六贯。”
房孺复指着宋玉一连两个“你”,说不出话来。
“今天,我大师兄指点了你们两个时辰武艺,要少了弱了大师兄的名头,那就是丢了禅宗的面子,禅宗八代弟子,有一个算一个,我大师兄是这个!”宋玉挑起大拇哥,由衷地赞叹:“武功指导费用,少了不行,多了也不成,好像我宋玉欺负人呢!凑个整数,你给一千贯就算完事。嗯,这个价格还是公道的,你说呢?”
“你,你……无耻!这是抢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早晚会得到报应的!”房孺复想赔钱了事,息事宁人,可是,宋玉也太黑了吧?
宋玉没工夫理他,叫王海写了字据,递到房孺复面前,道:“签上你的名字,写上日期你就可以走了。”
房孺复将笔丢到地上,道:“我不签!”
宋玉将字据撕了,命令王海将价钱加一倍再写一张。写好了,丢在地上,道:“你敢不签,我就敢扒光了你的衣服,游街!东市西市咱朝人多的地方逛个遍,放心,天黑之前,我肯定放了你!”
房孺复与宋玉对视良久,终究挺不住,宋玉的法子太损了,如果真的那样,房孺复的一辈子就完了。在一辈子和四千八百三十二贯钱之间,他明智地选择了后者。
宋玉拿着字据,用心地吹干,折好收起来,看到房孺复等人,惊奇地问:“怎么不走?没给你们预备饭,我家里也没有余粮啊!”
那边刚要抬脚,宋玉喝道:“慢着!”
房孺复吓得脸都白了,红肿中透着惨白,着实可怜!
“再落在我的手上,我找十个老婆子伺候你三天三夜,少一个时辰都不行,记住了吗?”
房孺复不停地点头,宋玉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望着狼和狈的影子,宋玉哈哈大笑,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