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太后便将郭姑娘留在了宫中,跟她拉了一夜的家常,这位郭姑娘倒也十分乖巧,哄得太后十分开心。次日太后将赵祯叫来,说道:“皇儿,哀家昨日把太常礼院举荐的淑女,还有你说的那个茶商的女儿,都请到宫里来,挨个看了看。”
赵祯一惊,暗道太后真是雷厉风行,王紫妍的秀丽面容霎时浮现在他眼前,不知怎地,他此刻竟然紧张万分,满是期盼。
太后温言道:“我看崇仪副使郭允恭的次女端庄秀丽,温尔文雅,你还是娶她为后吧!”
赵祯这一急非同小可,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母后,儿臣可是已有中意之人!”
太后脸色一沉:“那个茶商的女儿,哀家看她妖艳太甚,不是国母之相,而且听她琴声萧索,隐隐有杀伐之音,将来恐非社稷之福,此女万万不能入宫。”
赵祯的心直往下沉,里面一个声音在大喊: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太后接着道:“郭姑娘出身名门,举止得体,知书达礼,通晓音律,乃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我已下诏太常礼院,即日便与你完婚!”
赵祯的眼神从希望、期盼,到焦急、忧虑,又到失望、愤懑这么走了一圈,只觉胸中郁闷,仿佛压了千斤大石。这两日的切切思念,霎时化作了满腔怨恨,眼泪便欲破框而出。
太后不为所动:“皇儿,为君者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万万不可沉迷美色,夏因妹喜而灭,商因妲已而亡,自古因美色误国的亡国之君数不胜数,你切不可忘记古训!”
赵祯咬紧了嘴唇,不使自己发出声来,太后的话他已一句也听不到了,只是机械地点头,至于说的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太后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你贵为天子,竟然为一个妖艳女子神魂颠倒,将来如何护持祖宗基业,如何造福天下苍生,我看你还是回去好好思量思量吧,哀家教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到哪里去了!”
赵祯默然无语,请安离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险被绊倒,随行的太监想伸手搀扶,也被他一把推开。太监吓得不敢作声,心道平日彬彬有礼的皇帝这是怎么了,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太后见赵祯如此模样,不由心中愀然不乐,暗道此儿喜怒形于声色,胸无城府,将来怎样统率群臣,怎样让天下畏服,搞不好便成了摆设!宋时“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宰相权力极大,做皇帝的要有几分手段,才能压制群臣。
正没寻思处,陡然想起一人,太后幡然醒悟,急急传诏:着翰林学士、参知政事晏殊立即进宫晋见,太后心道怎地忘了身边的这个大才子,有此人在,定能教得皇儿晓畅练达!
不多时,内侍领了晏殊来见,太后令赐座,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晏学士,哀家准备下诏封你为天章阁大学士,教皇儿读书,你意下如何?”
晏殊推辞道:“请太后收回成命,微臣不敢接诏。”
刘太后登时脸现不愉之色:“晏学士,你可是嫌哀家封你的品轶太低?”
晏殊躬身道:“岂敢岂敢,太后差遣,微臣岂敢心怀怨望,微臣只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年迈体衰,恐难当此重任。”
刘太后颜色稍缓:“晏学士过谦了,还望学士为国操劳。”
晏殊看看时机已到,跪地奏道:“启禀太后,微臣识得一人,学问见识远胜于臣,且正当盛年,帝师一职,非此人莫属!”
刘太后诧异道:“这世上又能有什么人的学问,值得晏学士如此推重?”
晏殊提高了声音:“此人乃是东京大理寺丞范仲淹!微臣在南京时,曾延请他主持书院教务,端地是胸罗万卷,博古通今!”
刘太后颇觉不以为然:“哀家想找的是能匡服社稷,有真才实学之人,非纸上谈兵之徒!”
晏殊摇头道:“ 太后多虑了!范仲淹正是帝师不二人选,有例为证。去年发大水,南京城涌进无数灾民,微臣正是靠范仲淹之策,方才救得苍生无数!”
刘太后问道:“范仲淹有何赈灾良策?”
晏殊答道:“向来赈灾不外乎有两种办法,一是开仓济民,二是劝富户赈灾,可是去年灾民众多,官仓粮少,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城中富户见此情形,更加不肯出头,灾民嗷嗷待哺,形势汹汹!”
刘太后心说除了这两种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范仲淹会变戏法不成,她印象中去年南京并未向朝庭伸手要钱要粮,便问道:“是啊,那后来怎么办?”
晏殊甚是得意:“范仲淹劝我大兴土木,修葺清凉寺,并在寺内连续举办盛大法事,一时南京全城轰动,万人空巷,城中富户大多信佛,因此捐献极为踊跃。附近寺庙见此也争相仿效,而修建寺庙用工极多,许多灾民因此有了用武之地,得以安然度过灾年!”
刘太后点了点头:“果然有些门道,既是晏学士举荐,哀家焉有不准之理!”当即传诏,升范仲淹为崇文殿秘阁校理,伴皇帝读书。秘阁校理之职,实际上属于皇帝的文学侍从,秘阁设在京师宫城的崇文殿中,在此不但可以经常见到皇帝,而且能够耳闻不少朝廷机密,对于范仲淹来说,真可谓是一步登天!
晏殊大喜道:“太后圣明!”
晏殊出身贫寒,十四岁以神童入试,赐进士出身,自任南京留守后刻意兴办儒学,奖掖后进,尤其对贫寒士子关爱有加。他知道以范仲淹的才识,假以时日,将来定能飞黄腾达,不由心中着实替好友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