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杀人是不对的，不管你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韩鼎今天似乎特别喜欢说“所以”二字，他又补充道，“这话是师尊说的。”

“师傅说的啊，那就是对的了。”在沈全心中，师傅是绝不可能犯错的。他习惯叫称开阳真人为师傅，而不是跟着阎涵真他们叫师尊。

“那些坏人怎么办？就任由他们为非作歹么？”韩鼎继续引导道。

“不是还有官府么？”沈全说完之后，却有点不自信地看着师兄，心道：好像官府也没有什么好人，要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叫花子，跟自己抢饭吃呀？

“你终于想到要靠官府了啊？哈哈，费我半天功夫。”韩鼎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答案，点头道，“你说的对，一个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得官府说了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侠客说了，也不算！”

“可是官府里也好多坏人的啊！”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你知道官府是凭借什么区分一个人的好坏的吗？是凭借朝廷立的法令。法令本身是大致没错的，只不过是执行法令的人出了问题。”

韩鼎看似对官府并无多少好感，就连朝廷的法令都被其评价为“大致没错”，那意思分明是说，有些法令是错的了。

“法令啊，对啊，我想通了，其实好人坏人也不是官府说了算，那得法令说了算。”沈全终于有点领悟了。

结果师兄一句话又把沈全给说焉了，他说的是：“如果是坏人，很坏很坏的人制定的法令呢？”

沈全快要崩溃了。

“听说过规则么？”韩鼎问道，见沈全摇头，又道，“规矩，你听过吧？”

这下，沈全总算是点头了。

“这法令就是一种规则，也就是规矩，它是用来约束人们行为的，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有时候，执行规则的人出了问题，那我们就把他换掉。而有的时候，制定规则的人出了问题，例如一个很坏的人制定了许多很坏的规则，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换掉他啊？”沈全顺延着师兄的思路说道。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结巴道：“师兄，你，你是说造反？”

“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哈哈！”沈全的脸色都变了，韩鼎却是笑得极为开心。

待笑够了，他又接着说道：“你说的对极了！那些混账王八蛋，就该造他的反！”

“师兄，你小点声啊！”沈全虽然胆子不小，但造反这事儿太要命了，他可不想被人当做是叛党什么的，稀里糊涂地掉了脑袋。

“也就是打个比方罢了，我又不是要造反，瞧把你吓的。”韩鼎终于不开玩笑了，他一脸认真道，“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很明白。其实啊，这历代的朝廷更替，就是因为坐朝廷的人变坏了，定了许多坏规矩，所以大家一生气，就把他换掉了，重新选了个好人去坐朝廷。但这个好人的儿子的儿子又变坏了，又开始定坏规矩，所以再换个好人上来，这几千年来，就是这么回事。”

虽然对历史知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沈全感觉师兄打的这个比方挺有道理的。

不过，师兄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呢？

好在，韩鼎看出了沈全心中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朝廷制定的法令是一种规则，朝廷更迭也是一种规则，此外，你慢慢地就会发现，类似的规则还有很多很多。而所有这些规则所要遵循的东西，也是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你可以称呼它为——道！

原来，这就是道啊！沈全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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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听故事么？”韩鼎没有继续他的绕口令，他问了一个沈全肯定会感兴趣的问题。

“故事？什么故事？”沈全最爱听故事了，一听师兄要讲故事，耳朵顿时支愣起来了。

“在认识师尊之前，我就是你所认为的那种江湖侠客。我快意恩仇，杀人，呃，不少。在杀这些人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标准，反正只要是自己认为该杀的，杀了便是，从来也不曾后悔过，直到有一天……”

说至此处，他的声音突然放缓，略一停顿后，神色怪异道：“直到有一天，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拿着把菜刀出现在我面前，要报杀父之仇。”

韩鼎故事讲得还算精彩，沈全仿佛看到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手拿菜刀，冰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仇恨。再想到师兄竟杀过那么多人，他不禁极为担心地问道：“然后呢，你不会连那个孩子也一并杀了吧？”

“怎么会呢，那我不成杀人狂了？“韩鼎老脸一红，轻咳一声后继续讲述道，“当时，我向那孩子问道，你知道你爹干了多少坏事吗？那孩子回答说，那你也不该杀他。于是，我把脖子伸到他面前，然后说了两句话。“

”两句话？“

”对！就两句。第一句是，你杀吧，不然你会后悔的，因为以后你就没机会了。第二句是，杀了我，你也会后悔的，因为你为了一个坏人而错杀了一个好人。”

“后来呢？”虽然明知师兄没死，但沈全还是极为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后来啊……那孩子放下菜刀，说了一句令我极为佩服的话。他说，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是好人，而是因为我杀了你的话，你的孩子也会象我一样失去父亲，而且他会把我当成坏人，长大后再来找我报仇的。”

“哇，他好厉害啊！这话说的……”沈全由衷地赞道。

“你知道他是谁么？”韩鼎卖了一个关子。

“谁呀？”

“我的徒弟，现在的三清帮帮主。呃，现在他手上的人命估计比我还要多呢。”

沈全嘴巴张得老大，硬是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去。

“还有一件事情没告诉你，他亲口说过，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死在他的手上。”

“什么？”沈全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他确实说过，他要在我临死前给我一刀，我这条命迟早还是他的。”

现在，沈全的嘴巴里可以塞进去一个鸭蛋了。

“现在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江湖了么？实话告诉你吧，如果官府是白道的话，这江湖就是黑道。白道也好，黑道也罢，不还都是道么？”

原来江湖就是黑道，黑道也是道……

“而我，就是曾经的黑道老大之一。”韩鼎指着自己，顿一顿后说道，“那么，现在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沈全张得老大的嘴巴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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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沈全相见的第一天，韩师兄给沈全上了第一堂课，虽然对于如何修仙他几乎只字未提，但是他所讲的一切却深深地触动了沈全。

沈全似乎有些明白，师尊为何会选择韩鼎师兄，这个在师傅口中与自己品性相近的人，来陪伴自己度过五年的光阴了。

韩师兄所讲的那些东西，特别是关于好人坏人的种种说法，在沈全那颗童稚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短短时间，他竟然仿佛长大了不少。

在同龄人还在尽享快乐童年的时候，沈全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而当各种幸福蜂拥而至扑进他的怀中后，沈全他突然发现，真正的苦难才刚刚来临。当然，这种苦难不是缺衣少食，而是，他需要比同龄的孩子思考太多太多直指人心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已经困扰了人类一代又一代！

之后的几天，韩师兄带着他的五个徒孙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马车一路前行，过广宁、穿新泰，驶向上京城。

韩鼎胯下黑马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又高又大，居然能驮动韩鼎这样大的块头，直让养了许多年马的祥叔惊叹不已，对韩鼎的一丝不满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几天下来，性格极为直爽的韩鼎与憨厚木讷的沈祥竟成了朋友，他们的话题从马说起，东拉西扯，一个说自己吃过多少多少盐，一个讲自己走过多少多少桥，虽然驴头不对马嘴，却也聊得极为投机。

元彪和他的四位同门几乎变作了哑巴，只是跑前跑后地张罗着，悄无声息地安排着一路的吃喝住宿。

而左胳膊上缠着厚厚一圈绷带的沈全，则是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车轿里，静静地思考着，默默地成长着……

终于，五天之后，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市远远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上京城，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