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沛元拎着一坛十年陈酿返回书房时,只见地下一片凌乱,而韩鼎颇为不雅地坐在宽大的书案之上,手中正拿着玉石镇纸把玩,书案上原先摆着的笔墨纸砚则被推在一侧。
见沈沛元进来,韩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椅子不太结实,就这个比较厚实。”
沈沛元能说什么啊,心中暗道:那椅子可是上好的铁梨木所制啊!
待斟上酒,沈沛元端起酒盅,正准备敬上韩先生一杯,那边已经“嗞儿”一声喝下肚去了。
“这杯子,太小了吧。酒就该大碗喝,肉就该大块嚼,你们这些文人啊,就是太斯文,看不惯,实在是看不惯!”韩鼎把酒杯一推,撇嘴道。
说话的同时,他眯着一双小眼四下打量,竟看中了摆在书案一侧的紫砂笔洗,伸手端过掂了掂分量,含笑说道:“这个碗还算是中用。”
“那是笔洗……呃,洗,喜欢的话,您就用那个吧。”
见韩鼎已经往笔洗中“咕咚咕咚”倒了一通酒,在官场久经磨练的沈沛元也只好顺水推舟道:“韩先生,沛元敬您一杯。”
结果,“咕咚咕咚”声响,韩鼎又已经喝上了。
沈沛元暗道:江湖中人,果然是豪爽,看这架势,也别敬酒了,还是自斟自饮吧……
一碗酒下肚,韩鼎眉飞色舞说道:“听你那大管家说,这沈府是禁酒的?读书人不是号称什么斗酒诗百篇么,那不喝酒写出来的诗,岂不是狗屁不通,不通狗屁啊!”
说话间,胖老头摇头晃脑,脸色已然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分明是酒劲上头了。
沈沛元没有计较到底是谁在狗屁不通,他见韩鼎已有几分醉意,心道:还喝什么酒啊,再喝可就该醉了,妖魔鬼怪那些,还是往后抽时间询问吧。
想至此处,他开口劝道:“是,韩先生所言极是,这规矩是应该改改。要不,您先歇着去?这都劳顿一天了。”
韩鼎只觉得脑袋有些沉,脸也有些发烫,却强自嘴硬道:“你当我韩大鼻子的酒量和你一样吗,还是抠门得紧,怕喝光了你的酒。我呀,今天还非要再喝几碗不成。”
说着,又一碗酒“咕咚咕咚”下肚,脸色却是又由白转红了。
不大一会功夫,老头这脸色都变三回了,看来,喝了酒的“韩大鼻子”应该叫做“韩三变”才对!
沈沛元哭笑不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韩鼎打了一个酒嗝,咂咂嘴道:“这酒可真是不错,好酒,好酒呀!”只见他伸手还要去拿酒坛倒酒,结果,“咚”的一声巨响后,人已经翻到地上去了,直砸得地板都快要裂了开来,桌椅更是猛一通摇晃。
沈沛元无语,想要伸手去拉扯一把,却苦于韩鼎的体型实在是太过肥硕,只能是低头自言自语道:“哎,这么大的块头,怕是得牵着马来拉吧!”
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后,沈沛元拣了条毯子盖在韩鼎身上,掩门而去。
书房内,韩鼎鼾声如雷,间或还梦语道:“好酒,好酒……”
————————————
第二日一早,沈全被一阵凉意冻醒,睁眼看时,却自己竟然躺在床下。他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是睡在三哥房间了,可怎么又躺地上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沈全推醒沈士言,叫道:“三哥,醒醒啊,该起床了。”
沈士言揉着眼睛喃喃说道:“正梦到紧要处,被你弄醒了。”
“梦见什么了?吃鸡腿?”沈全对于美梦的理解也就仅限于好吃的。
“鸡腿有什么好梦的啊,我梦见,我梦见,咦,我梦见什么来着?”被沈全一打岔,沈士言把美梦忘了一干二净,索性佯作恼怒状,伸手去抓沈全,连声怪叫道,“赔我,你赔我。”
沈全嬉笑着躲开,说道:“不赔不赔就不赔,三哥是个小气鬼……”
正在打闹间,沈吉推门进来,说道:“两位少爷,起床了啊,老爷让你们起床后去书房呢。”
兄弟俩顿时从云端直坠谷底,两张苦瓜脸相对无语。
哎,该来的躲不过啊!
两兄弟灰溜溜地跟着沈吉来到书房门口,只见沈沛元端坐书案后,正在手捧书卷晨读,诵念声抑扬顿挫,而韩胖子则面色酡红躺在地板上,呼噜声此起彼伏,真是好一副怪异景象。
见兄弟二人愣在门口,四只小眼珠盯着韩鼎直发呆,沈沛元放下手中书卷,轻咳一声道:“韩先生昨日喝多了,我就让他在这里歇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两个还不快进来。”
二人乖乖地挪进房间,想笑又不敢,正自憋得难受,却听沈沛元说道:“昨天的事情,有韩先生给你们求情,我就暂且饶过你们,以后再犯的话,家法伺候!”说完后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二人齐齐哆嗦。
就在这时,醉酒的韩胖子嘟囔着插话道:“好酒……呼……”
这下,哥俩儿再也憋不住了,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而沈沛元的一张”黑脸“也绷不住了……
————————————
一炷香后,被严父耳提面命一番的二人终于逃出“虎口”,一路小跑回房间,进屋后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待笑够了,沈士言说道:“四弟,爹说让我过年后带你去蒙馆,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为什么还得过年后去啊,我还以为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去了呢。”沈全有些不解,他是真想早点识字,好修炼师傅留给他的仙家秘笈。
“你这么着急干吗啊,那种地方我都呆腻了。再说,过几天就该放假了,等你养好胳膊,正好去。”
沈全倒是不怎么担心胳膊,说起来,韩师兄涂抹在他胳膊上的那些药膏还真是神奇,也就几天时间,现在他的左胳膊已经不疼了,估计也快要好了。他只是好奇道:“放假?三哥你快放假了吗?”
“嘿嘿,还有几天就自由了,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我也该放年假了。”见沈全不为所动,他又重复一遍,大声道:“年假,你听见没,能休息小一个月呢。”
“哦,什么是年假啊?还有月假么?”沈全是真不知道这些。
沈士言见没办法与沈全分享他的快乐,不禁有些失望,拍着自己额头说道:“嗨,跟你说了也白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我给你讲讲吧?”
“好啊!三哥你快说说,蒙馆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都怎么认字呀?”沈全终于有些兴奋了。
沈士言则是有些郁闷,想不明白四弟为什么对放假没兴趣,对认字这些反倒兴趣十足……
于是,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沈士言还在为沈全解说这些东西,把专门来给他俩送饭的沈吉乐坏了,心道:这四少爷来了之后,三少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沈士言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吃着,沈全则是一边飞快地吃着一边问着。尽管沈士言不时跑跑题,发发小牢骚,但一顿饭吃完后,沈全对蒙学等总算有了一些大致的了解。
原来,本朝有官学和私学之分。
官学是指设在中京城的太学和各府县的府学、县学,都是官办的。
私学与官学相对而言,按办学方式可分为私塾、义学和专馆,按授课内容又可分为蒙馆、经馆和书院。
具体而言,蒙馆的入学年龄一般是六到八岁,以识字为主;经馆大概是十三四岁,以读书为主;至于书院,入学年龄倒是没有限制,不过很少收年纪小的学生,在里面修习的东西也不光是孔孟之道、四书五经这些,而是遍涉诸子百家,象医卜星相和琴棋书画等等,都有专门的先生教授。
说起书院来,沈士言那本就飞快的语速更是惊人,一通讲述后,他一脸懊恼地对沈全说道:“我真羡慕二哥能去书院读书啊!可是别说书院了,爹连经馆都不让我去,说什么我还年幼,要好生磨一磨我的性子。要知道,蒙馆教的那些东西,我早已经学会了,整天和那些榆木疙瘩呆在一起,可真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