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你听说过仙人么?”阎涵真决定换一种方式与少年沟通。
“先人?听过!”
“哦,那就好,那就好。”阎涵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道:总算是对方听说过,看来有戏。
“卖酒的王胖子,就刚才我说的那个缺斤短两的王胖子,你知道么?”
“啊?王胖子?”卖酒的和仙人有什么关系?神医一脑袋问号。
“对啊,每次三丑带我去打酒,王胖子就老说这句。”
“三丑?王胖子?说哪句啊?”神医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反应迟钝,这少年的思维跳跃得太快了吧!难道身体秉异的人就是这样?
沈全翻身站在床上,单手叉腰,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哑声说道:“你个穷叫花子,穷得裤头都当了,还有钱来买酒,日你先人板板的。”
阎涵真晕过去了,在他晕过去之前,有两个念头萦绕在他的脑海。
第一个念头是:“天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不要再惩罚我了!”
第二个念头是:“三丑到底是谁啊?”
“来人,快来人啊,老头儿晕过去了……咦,又醒了。”
老头儿刚才真是晕过去了,摔了一下脑袋反而清醒了一些,他翻身爬起来,终于意识到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多么严峻的挑战,对牛弹琴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决定不再用语言挑逗对方,以免对方用语言伤害自己,他要采取行动了!
只见他拍一拍衣服,摸一摸头发,又捋一捋胡须,然后伸出一只右手,默念几句咒语后,大声道:“疾!”一团小火球出现在了他的右手上方。
沈全被老头儿的精彩表演震惊了,愣了半天后,才喃喃道:“老头儿,你是城隍庙变戏法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
阎涵真痛哭流涕,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旋即,院子里传来一声哀嚎:“师尊,弟子无能,弟子无能啊……”
“老头儿,你怎么跑了,你戏法变得挺好看的,再变个啊!”
————————————
阎涵真哭得感天动地,把沈府上下都给惊动了,不一会儿工夫,账房的沈富、马房的沈祥、门房的沈福、厨房的沈寿一众人等已经闻声而来,在不远处唧唧喳喳地议论着。
沈贵也颠颠地跑来了。他一到,就端着一副二总管的架子斥责道:“都杵在这里干吗,去,干活去。”把好奇心十足的“四房”人马统统赶走了。
等到沈秦氏在凝香、怀玉两个丫鬟的陪伴下闻讯赶来的时候,世界已经清静了。
可怜的老头估计是哭累了,木然地坐在地上,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惨不忍睹。
二总管连叫了几声都没答应,把个二总管急的抓耳挠腮:“哎呦喂,我说神医啊,您老这又怎么啦?您老倒是说话啊!”
沈秦氏心里“咯噔”一下,她是知道一些隐情的,莫非……想到沈全那孩子的机灵样,再看看神医的惨样,不知道饱受了多少折磨呢。
“快喷点儿水,神医魔怔了!”无论如何,先把神医弄醒再说吧。
“噗!”老头变成了落汤鸡,不过好歹清醒了一些。他瞅瞅四周,看到沈秦氏在场,不禁悲呼道:“夫人呐!我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秦氏吩咐把“落汤鸡”搀进了沈全房间,扶老头在凳子上坐好,又使了个眼色,二总管和两个丫鬟忙识相地退了出去。
沈秦氏这才打眼看沈全,只见这孩子在床上呆呆坐着,一副茫然的模样,不由气不打一处来:“沈全,你究竟做什么了,怎么会把神医给气成这样?”
“啊?没有啊?”沈全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嗨,夫人,你别问他了!”老头这会儿总算是清醒了,摇头说道,“怨不得这娃儿,实在是小老儿无能啊!”
见沈秦氏一副刨根问底的模样,阎涵真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总结了半天才说道:“这娃儿他,他不相信我啊!”
沈秦氏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皱着眉头正要说话,突然眼前金光一闪……
“师尊?”阎涵真“扑通”一声摔下了凳子。
金光散尽,一位身穿淡青色道袍,手挽拂尘的白发老者蓦然出现在房间里,正是阎涵真的师尊,无极宗“七真”之一的开阳真人——程鸿远。
“仙,仙人……”一向沉稳的沈秦氏也有些结巴了,身子一软,不由地跪伏在地。
沈全揉了揉眼睛,发现房间里的老头突然多了一个,他一脸诧异,脱口便道:“哇,大变活人!”
————————————
“无知小儿,莫要聒噪!禁!”开阳真人拂尘一抬,一记禁身术施了出去。
顿时,沈全只觉自己的手脚一紧,再也动弹不得,想要张嘴说话,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就连眼皮都无法眨动。
仙人毕竟是仙人,一出手就震惊了众人,特别是沈全!
沈全总算是领教了仙术的厉害,他心中害怕不已,想的却是:鬼压身啦!我被鬼压身啦!
“师尊!弟子我……”阎涵真第一个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解释事情始末,却听开阳真人缓缓说道:“涵真不必多言,为师已经知道了,你且扶这位夫人出去,我与这小儿有话要讲。”声音中透出难以言喻的威严。
阎涵真忙点头称是,扶起脸色苍白的沈秦氏出门而去。待站在门外,沈秦氏脸色渐红,颇为担心地问道:“神医,仙人他,他不会对孩子怎样吧?”
阎涵真从未见过师尊如此严厉,听夫人问话,却也只能安慰道:“应该,应该不会吧!师尊他一向和蔼的很……”
不说房间外提心吊胆的二人,房间之中,开阳真人在凳子上坐定,看着目瞪口呆的沈全,半天不发一言。他也有些犯难,这娃儿油盐不进,胡搅蛮缠,该如何是好啊?
两天前,就在阎涵真揭开木盒上符箓的同时,开阳真人道心一动,已然察觉。待运用千衍术神通演算后,他不禁有些激动,心中暗道:阎涵真,这个他的记名弟子居然打开了木盒,难道说,难道说他寻到了灵体不成?
对阎涵真而言,他已经苦寻灵体三十余年,而对开阳真人而言,他苦寻灵体不只是三十年,而是一甲子有余。一甲子啊,象阎涵真这样的记名弟子,开阳真人在一甲子内足足收了有十几个,但灵体实在是太难寻找了!
眼看自己就要……不想了,多想无益,还是去亲眼看看吧!于是,开阳真人收拢心神,运起金光遁地之法,日行千里,在沈全苏醒前一刻赶到了淮阳。
此后,阎涵真与少年沈全的对话过程被隐身在一侧的开阳真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开阳真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到少年“先是什么东西”那句,他都差点忍不住要现身出来了。待到夫人出现,开阳真人怕这件事情牵涉的人会越来越多,而且看到他的记名弟子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无奈之下只好现身出来。
该怎么办呢?开阳真人沉思着……
突然,静坐不语的开阳真人若有所悟,自语道:“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却是我执着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道心本来裂有一丝缝隙,如今有所感悟,已然严丝合缝,开阳真人心情顿时大好。一挥手解了仙术,他微笑着对沈全说道:“娃儿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是人,还是,还是鬼?”沈全突然重获自由,对眼前的白胡子老头儿有点发憷。刚才还凶神恶煞,现在又笑容满面,脸色变得比唱戏的还快,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鬼啊,莫非是“变脸鬼”不成?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开阳真人难得地幽默了一回,答道,“我是仙!”
见沈全看似有些害怕,他又追问道:“你怕我么?”
“不是,不怕!”沈全还在嘴硬,不过手脚却不争气地颤抖起来。突然,沈全想到了什么,声音拔高了几分道:“什么仙?神仙的仙?你是,你是神仙吗?”
“我是地仙。”开阳真人纠正了沈全的称呼,顿了下却又说道:“不过,神仙么,也快是了!”
沈全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
“神仙爷爷,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呃,再说一次,我是地仙。”
“哦。对了,神仙,地仙爷爷,你会飞吗?”
“会。”
“还有什么?我想想……对了,你长生不老是吗?戏文上都这么说的……”
“呃……我今年寿元八百多了,具体多少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哇,好厉害!八百多岁啊!”
“呵呵,成了神仙寿元可不止千年。那么,你想做神仙么?”
“想啊,当然想啊。”
“你想拜我为师么?”
“好啊,你肯收我做徒弟么?”
“我就是专门来收你做徒弟的。”
“太好了,哎呀,我想起来了,现在不行啊……”
“嗯?”
“我没空啊,过几天就要去上京了……”
”去上京干什么?”
“去给三少爷做小厮啊,我已经答应夫人了。夫人对我这么好,给我衣服穿,给我房子住,还给我饱饭吃……”
“停!”开阳真人这才意识到,与少年谈判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这到底是修仙重要还是当小厮重要啊?
“对了,给你当徒弟你管饭么?我很能吃的啊……”少年还在喋喋不休。
“禁!”世界又恢复了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