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阴家被我派去堵截刘秀的两位门客顶着鼻青脸肿的模样悄悄从后门回府之后,我已经坚决的确定这个刘秀,绝非等闲之辈。
要知道这两位门客是大哥派了专门保护我出门防受人欺负的,武艺自然是上乘中的上乘。这样上乘武艺的两位门客,都被他一个简单的市井小民打得不堪一击,其中一位还卧床养伤的地步,我实在是不敢想象刘秀的真实实力。
“我实在是不能理解理解,平日里看着那么一个温文柔和少年,竟然……”
兴儿接道:“这才叫深藏不漏,学着点。”
“欠揍!”我对阴兴挥挥拳头,“幸好这两位门客够激灵,懂得隐藏身份,没有曝露出什么对阴家不利的信息。”
“姐你真的是何必。他家境现下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兄长整天不顾家持业,像个败家子一样当着山头土霸王。难得刘秀老实,辛勤种田收点粮食养活他母亲妹妹,你偏偏因着刘縯那一场误会,抓着不放,暗中劫他口粮,他刘秀若再不出手,真真成了乌龟了。再说,这事情万一真成功了,你让人大大小小的一家子吃什么?姐我真是不明白你,你不是最棉花心肠吗?怎么对刘家就变成了石头了?”
小阴兴在旁边唠叨得我心烦。
“如果你们那日没有受伤,我又何必抓着几个山贼打劫的事情揪着不放?你和大哥是我的亲人啊!听嫂嫂说,大哥背上的那道深疤,至今都半年了还看着让人心惊呢!”
“借大哥一句话‘此事如云烟已过’,大哥都不计较追究了,姐你就好好的做你的阴家二小娘子,等着大哥为你挑一好夫君嫁了吧……”
我恶狠狠的瞪了阴兴一眼:“有你这样的弟弟吗?日日夜夜的盼着姐姐出嫁?”
“我是说真的。姐你和邓禹邓奉自幼玩到大,彼此感情肯定深厚至极,什么性格也了如指掌,不如从他们两人中选一个吧。而且邓奉是邓晨的亲侄子,不仅兴儿觉得邓奉相貌迷人至极,整个南阳人无一不道邓奉翩翩少年郎,一表人才,亲孝至善,小小年纪更是颇通剑术武道……”
我的神色在不停地变着,阴兴这臭小子却仿若未觉的说着。
“邓奉虽和姐姐同年而生,但是姐姐你若是嫁给他的话,我相信他绝对会把姐姐捧在掌心上呵护。就前两日兴儿去邓晨家还遇见了他呢。你猜邓奉见到我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就是姐姐你哦……看样子他真的是对你牵肠挂肚呢。不过兴儿更看好邓禹,虽然他是邓奉的族兄,论关系上和我们阴家要远上一些,但是邓禹比姐姐年长两岁,论相貌英俊潇洒,论才学满腹才华,13能诵诗,这是南阳周所周知的事情。现下正博学广益的游学长安,嗳姐你知道吗?听闻邓禹最多再过两年就回新野了,所以姐你赶快思忖下,二选一……”
“……现下姐姐觉得兴儿你,还是将嘴巴糊上一段时间比较好……”阴兴还没说完,我已经找来一张糊纸,冲着他无比阴险的笑了
阴兴当即惶恐的跳起身来捂着嘴巴逃之夭夭。我摇着糊纸看着他狼狈逃跑的背影洋洋自得:“臭小子,治不了你就不是你姐姐。”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时光我当然记得,那是我最美好的童年回忆。邓禹和邓奉的确是南阳出类拔萃的才子,也绝对会是难挑的好夫君,只是我现在才刚满15周岁,并不想急着将自己嫁出去,何况我看大哥,也并没有急着将我嫁出阴家的意思。如是,我又何苦不多逍遥自在几年?
大哥阴识得知我让门客劫刘秀的事情后,只是抚着我的脑袋叹了叹息:“丽华,你什么时候长大?”
母亲说大哥真的是疼我,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这种荒唐事若是换了弟弟们,最轻也要挨一顿臭骂,在家庙里向列祖列宗叩谢三日三夜,就算换了当年还未出嫁的姐姐,最轻也要在闺房里闭门思过一个月。
姐姐是大哥一个娘亲生的,也会罚这么重?我不相信。但是母亲都这么说了,看来我是真的做错了,于是我很自觉的一个人悄悄的进了阴家家庙,面对着列祖列宗深深的忏悔、祈祷、反省了劫刘秀米粮一事。
“听大哥说姐你到家庙自我反省了?”
“你怎么知道的?”毕竟是犯了错才去自我反省的,这种不光彩的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哥最近忙的焦头烂额,托我转告你秋高气冷,世道也乱,不要去家庙了,省得冻坏了身子。”
“大哥告诉你的?他怎么知道的?我可是一个人偷偷的去的,并且嘱咐了看守家庙的家仆不许声张的。”
阴兴把两手一摊,挑眉无辜道:“兴儿即非东方朔先生那样的易学高手,又非是穰人蔡少公那样的谶纬专家,凡事算一卦,卜一谶就能知晓天下未来之事。姐你问兴儿‘大哥怎么知道的’,那问他喽。或许他听家仆说的,亦或许……他就是亲眼看见的也说不定。”
我对我这个弟弟,已经无语至极。就这姿态,就这口气,就这谈吐,他真的比我小四岁而非比我长四岁?
让我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位被刘秀打得七日才勉强下的了床的门客,听说大哥并没打算为此事讨个说法之后,一大早的找到我哭天喊地的要我为他报仇,说什么都是句句不离忠心耿耿,那满身的纱布缠得像个人造干尸一样,那悲戚戚的面容和泪花,真是人见人怜。
我哭笑不得,大哥还有这么可爱的门客?这事是我指使的,如果我不能帮他出口气,我以后就再也别指望使唤这些门客了,如果我有什么事情要他们帮忙,却没一个人搭理我,我岂不是很惨?所以,一定要帮他出口气!可是,那我要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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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阵阵爆竹响了起来,新的一年在没有雪的境况下匆匆而来。隆重繁杂的家祭如荼如火的进行着,每年的家祭上,我们阴家所有人都得将家族历史及各位祖宗祖父彻头彻尾背一遍。大哥说是为了提醒大家,做人不能忘祖。
正月乙未,新帝果然根据三万六千年日历,改了年号“地皇”,并且大赦天下。“天凤”已经过去,今年是“地皇元年”。
数日后,一位门客找上了我。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认出了此人。
“看你那神气活现的样子,想必是踌躇了这大半年之后,终于得手了。”
门客嘻嘻哈哈的笑着:“可不是么。我这次照了娘子的主意,在细心的观察了刘秀那小子的动向之后,多找了十几个兄弟,在舂陵到新野的林荫道上,铺了一张网,刘秀就像个鱼一样被我们兄弟几个给网在了里面动也动弹不得,我们兄弟是几个人一窝蜂而上,边打边说‘吐出来吐出来!’一直揍得他鼻血直流吐腹水……可算解了气。”
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出那样的惨景,在一个渺无人烟的林荫小道上,数十人黑衣蒙面人群殴刘秀一人,并且那群黑衣人一边揍着还一边大喊着让刘秀莫名其妙的话……“吐出来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哎呀, 那得多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