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庆幸的,我没有死,依然好好的活在世上,还能呼吸到人间的空气。但是很可悲的,我又被人掳了,五花大绑着和一群少女妇人关在一间简陋缭乱的屋子里,只差嘴里塞块破布团。黎绱不见人影,我没死,他也应该不会死吧?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日斜西山,落日红得像血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不知道这次掳我的人又是什么身份,因为我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样一副囚人一样的狼狈模样,满屋子的少女妇人或是无声泪流,或是呆若木鸡,或是沉沉哭泣……一屋子气氛除了悲戚戚还是悲戚戚。悄悄碰了碰身边的衣衫朴素甚至有些褴褛的妇人想要问她是怎么一个情况。谁知这妇人甚是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被掳来的?”
我无奈的点点头,这下妇人的表情却更加奇怪了:“你不知道自己是被掳来的又怎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妇人的意思,于是简单明了的说道:“确切的说我不知道掳我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奇了怪了,你不知道掳你的人是谁怎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天……究竟是我的脑袋出现了问题还是这妇人理解能力有问题?或是我表达的意思很让人费解?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干干的笑了笑,静默的靠在土墙壁上,见招拆招吧。
怔怔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沦落,最后还剩下眉梢那么一点的时候,房门打开了,进来七八个野蛮汉子,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蛮力十足的人,粗声粗气的把满屋子的女人撵到了一个空旷的场地上去。
场地四周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具,铁铲、锄头、镰刀、斧头等可谓应有尽有,还摆放了很多刀剑兵器,诸如长短剑、大刀、长枪、铁锤、钩叉、戟……无数汉子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或划拳喝酒,或斗鸡博弈,或比武切磋,或长射竞技,热闹劲十足,喧哗声铺天盖地,待看到被赶到场地上的女人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像看到了鲜美的羔羊,女人们更是被这种眼神刺激到,瑟瑟缩缩的相互挤成一团,神情惶恐,泪眼蒙蒙。
这时,场地走进来两个男子,虽其貌不扬,但气势却颇为豪迈,霎时间所有在场的男子都有礼有矩的向这两人行礼:“陈大哥,廖二哥……”
被称为陈大哥廖二哥的这两个男子笑着向这群汉子招招手后,其中装扮稍微儒气一点的男子笑道:“陈兄,今日劫了新朝一位高官,收获颇丰,不如现下把财物分一分,兄弟们月余日没有尝过酒肉,借黄昏好景,大摆筵席算是庆祝一下,陈兄觉着可好。”
姓陈的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廖兄你来安排就好。”
姓廖的扬臂开始张罗着财产分配的事宜,人人欢呼雀跃着领了米粮、酒肉等少部分金银后,就轮到领一个瑟缩在场地中央的女人,被领走的女人无不纠结反抗。
反抗?已经没有用。到了这帮子山贼的手里,只有任其摆布的命运。
有个汉子在我面前停住了,抓着我的胳膊就要把我带走,我当然死命不从,死死的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里。这时后面跟上来的一个大胡子汉子扯了扯抓着我手臂的男人,眼神向着他们的陈大哥、廖二哥瞟了瞟,这男人好像会意到什么,放开了我,在女人堆里扫视一圈后,重新选了个女子领走了。
我的手臂已经斗得不可抑制,之后这种情况又在我身上发生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把我带走,但是这个结果很显然是我非常非常想要的。垂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一个个女子或者妇人被逮走,直到最后还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场地中央,格外的突兀在众人眼里。
“这个丫头为什么没人领?”姓陈的看着他的兄弟们好奇的问道。
空气死寂了好一阵子,之前的大胡子汉子站起来,操着一口乡话突兀的笑道:“嘿嘿,大哥听我说,现在的世道乱糟糟,大家能不能活下来,活到哪天都是问题,就不用说别的了。兄弟们都是在跟了大哥之后才知道什么叫舒服的日子,才过上了桌上有酒肉吃,榻上有女人睡,还能生胖儿子的好日子。当然好看的女人谁都喜欢,但兄弟们也知道那个叫什么‘美女配英雄’的道理。我们兄弟们天天住在山头,说难听点就是叫人鄙视的贼,被朝廷看轻,被有钱人恨,被老百姓们怕。兄弟们平日抢 拐 妇女,也就是贪个女人暖床。美人难得,今天有幸得到一个,当然是非大哥莫属啊!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当即场内闹哄哄的附和起来。姓廖的抬手道:“兄弟们愿大哥能佳木成栖。”
秋风霎时而起,枯叶满地乱飞,尘土翻了翻我的衣摆,此刻我觉得自己像被老天爷从眷顾的怀抱里踢了出来的独苗苗,分外伶仃。
姓陈的浅笑兮兮的,向我走了过来。我在恐惧中不自觉的随迎面刮来的秋风抖了抖身子,凌乱的头发蹭痒了脸皮。
“把头抬起来。”中和的声音有着一丝沙哑。我极不情愿的惶惶然的抬起头,看到了他的眼睛,是一种寡淡的神情,没有危险,没有垂涎,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
“叫什么名字?”
我沉默的垂下头,不做答话。
姓陈的轻轻笑了笑道:“我叫陈牧,如此你可否愿意相告?”
我抬起头来看了陈牧一会儿:“无名。”
陈牧又笑了笑:“无名?那么……就无茗好了。茗,茶也,晚采者为茗,自是用来细品的。”
我的心咯噔一跳,恐惧蔓延得更加肆无忌惮。陈牧转身向着他那一帮兄弟朗声笑道:“各位好兄弟有心厚爱了,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即为手足,当然要公平,佳人既难得,又怎能拱手相让?牧即便是抱得美人归,亦怕只要想起来是各位兄弟相让而得,也会难以安心享用。廖兄,你也未成家,不如就此刻,兄弟们提议一下,竞技得佳人如何?”
这是一个比跌进悬崖还要让我恐惧的深渊,是一个黑漆漆且肮脏无限的无底洞。汉子们嘻嘻闹闹得相谦相让着,终是没坚持过陈牧,一个个朗言提出了竞技项目。
蚩尤戏、长射、拓举、掷远、赌高…能列的悉数列了个遍,最后在多数众人赞成长射压倒支持其他项目的少数人之后,让他们兴奋不已的长射得佳人的竞技,闹哄哄的预备着要开始了。姓廖的手里拿着一根绑了铜铃的长竿走到距离众人大概百余步的地方将它绑好之后,回到场地中央,经过我面前时对着我莫名其妙的笑了笑,接着就开始平息场内闹哄哄的气氛。
“众位兄弟,我廖湛已经决定做判官不参与竞技,佳人最终花落谁家,诸位兄弟们可要仔细了。我现在已经在百步之外的长竿上悬上了一个拳头大的铜铃,一人三支木箭,铃响为中,佳人可得。铜铃为金刚所铸,一般箭矢很难将其射穿,更何况是木质之箭,所以兄弟们尽可放心比,各尽其力。如此可有异议?”
我戚戚然的看了眼百步之外廖湛说的拳头大的铜铃,心中蓦地升起一丝喜悦之情。铜铃本有拳头那么大,可放在百步之外已经变得像只蚂蚁那么小,若不是我眼力好,几乎看不到!当下汉子们果然沸声异议起来。
“那么远?那么小……怎么可能射中?”
“真有铜铃吗?我怎么都看不到?”
“是呀是呀……廖二哥你的难度太高了点吧……”
“能不能降一降?这像蚂蚁一样大……实在……”
廖湛笑道:“嗳~既然是竞技,并且是美人做奖品,自然要能寻常人所不能。要不然大家都能射中铜铃,那这美人究竟该归谁呢?”
众人哑然,只好每人拿了弓弩,三支箭在手,随时预备上阵。
我惶然的看了眼陈牧,他浅笑兮兮的望着远处的铜铃,我猜不透他这表情是胜券在握还是平常心听天由命。正在此时,一个笑意盈盈的男音蓦地飘进场内,而我的心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常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长射竞技得佳人,陈兄好提议呀,不知在下是否也能有幸参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