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向他打招呼:“文叔君,自四月一别,今日竟有幸再遇,真真好巧。”
大概刘秀没想到我会主动上前找他攀谈,一时他的表情倒显得有点局促。“二小娘子说笑了。其实你我日日相逢,差别就在于心中有无。若不在心中,即使那人站在你面前,也恍若空无一物;反之即使远隔天涯,亦如繁花在目。”
我不禁愣了愣,不过是打个招呼都能让他有这么多的感慨?
“南阳多少富豪都无一人向百姓施善,孟子曾曰‘达则兼善天下’,二小娘子真真圣人之举。”
我抬头看了刘秀一眼,他的神态很真诚,不像在讥讽我。于是我笑道:“文叔君抬举我了,我怎么能和大圣人孟子相提并论。这世界上最美的莫过于盛开之中的花儿和人的笑脸,我不过想看他们脸上淳朴至上的笑容。”
顺手抓了一把推车上的谷子,仔细观摩着,薄薄的谷皮裹着饱满的麦米,颗颗盈满,粒粒丰润。
“文叔君可是要到宛城卖粮?久闻文叔君勤于稼檣,如此天灾并行之际,别家种粮或颗粒无收,或收成甚微,不足以养家糊口,独文叔君家谷物丰收。今日一见,果真所言不虚,和文叔君的‘秀’字一般无二。”
刘秀叹道:“兄长志在养士结友。我上有慈母,下有小妹伯姬,代行孝道,照顾家人是本身的责任。我也没什么本事,平日里也就靠着这些粮食卖一些钱财养家糊口罢了,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我忽然良心上受到了极大的谴责,如此良善的少年郎,我阴丽还要华邪恶的让门客去劫他?
“丽华不才,想请教文叔君的‘稼檣之道’。”
刘秀温和的笑道:“哪有什么‘稼檣之道’,不外乎一个‘勤’字外加一个‘心’字。做任何事都勤上有加,并且用心去做了,还有什么是力所不能及的呢?”
刘秀说得简单明了,而其中的道理,只有用心的人才能够参详其透。这一瞬间,我感觉得到这个刘秀,真真是不简单,如果一生就这样碌碌无为的做一个村野匹夫,真乃枉才。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新帝王莽篡政乱九州,不得人心,百姓思汉甚矣,可以说每一个刘家子孙都蠢蠢欲动,难道他刘秀真的只想做一只朝堂外的闲云野鹤?于是我心中不禁有了试探。
“新帝代大汉十年有余,听闻尊长伯升君素有‘光复汉室’的雄心,文叔君为何不与之为……”
“此话不可乱说,当心招致杀身之祸。我不过一介草民布衣,如能在新帝当政时安安静静渡过此生,便足以。”刘秀一幅惶恐之情,左右观看。
我挑挑眉,刘秀此番话传达的信息让我真假难辨。
“听闻文叔君就太学时,主修《尚书》,此乃‘上古之书’,为儒家五经之一,多为记载夏、商、周,包括‘春秋战国时期’的史料,自大汉以来,一直被视为九州之经典,是帝王的教科书,亦是贵族子弟及士大夫必修的“大经大法”,其要旨在于阐仁君治民之道、明贤臣事君之道;文叔君即志在布衣,何故修《尚书》而非《神农》、《野老》、《上农》、《任地》、《辩土》、《审时》等务农之作呢?”
我对刘秀的反应拭目以待,而他却随口道:“我不过是从兄长伯升修《尚书》,略通大义而已,甚至还不如二小娘子领悟的多。至于《神农》、《野老》等农学论书,阴二娘怎知我没有修读呢?”
一时我被堵得哑口无言,也想不出什么话来驳他,只得尴尬得假装太阳很辣,抬手遮了遮面额,眼睛四处看了看,想着赶紧转移话题,不料才冒出一个念头,也没来得及思考,就脱口而出:“文叔君何故不成家耶?”
刘秀的眼睛刷的就盯向了我。
霎时我真的有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念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怎是我一个女儿家该问的?万一他误会了我怎么办?甚至万一他借此羞我一番,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阴丽华岂不是丢人丢到了家?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问都问出来了,自然是不能逃了,若是扯个话题逃了,那才是真的心虚,更容易让人误会。我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像燃了一把火焰,并且迅速的烧到耳根处。我死死的低着头盯着那一颗颗大如筛豆的小麦,不敢抬头看刘秀的反应。
我不禁万分悔恼,本来是想让他刘秀难堪难堪的,这下却给自己闹了一个大红脸,我真是自作自受。
市井很喧嚣,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动静,我只得偷偷抬眼,看看刘秀的反应,不想他刘秀竟然还在看着我。那眼神真的让我坐立难安,又在我的心理作怪下,犀利的好像一双剑直刺进我的脑袋一样。所幸的是刘秀看见我抬头看他,从容的把视线转开,坦然答道: “无业何以为家?”
也许是我自己心里多想了,于是我又暗暗恼恨自己心虚什么,只不过是问一问罢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这样想着,我又一副光明磊磊的模样接着道:“先成家后搏业未尝不可呀。”
刘秀顿了顿,笑道:“如是又怎能娶得心仪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