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凡站在乡村公路上发呆,大卡车来来回回的发动机轰鸣声惹得他是心烦意乱。
快一个月老天爷未曾降雨。水泥铺就的道路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灰,卡车驶过将原本安静的灰尘一下子惹怒了,上蹿下跳,落在了行人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而李不凡也是行人中的一部分。而且他不只是行人,更是闲人。
早年丧父,母亲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两女一男,他排行老三。由于家境贫寒,还由于“女子无才便是德”老思想的摧残,两个姐姐硬是被母亲拉,被别人逼,就这样双管齐下给弄回家了。当然,女孩子回家,也不是干吃闲饭的,母亲把她们俩扔给了裁缝当学徒。母亲说了,不指望她俩能给家里头挣多少钱,只盼望她俩能踏踏实实学一门手艺。在有些地方,就是这样。上学,女孩子是没有资格的。说心里话,母亲不是铁石心肠,是有难言之隐。所有,只好牺牲两个女儿了。
母亲一心一意培养唯一的儿子,可儿子又不给争气,三天两头跟同学在一起打架,学校教务处的门槛都快被母亲踏破了。可他仍一次一次地重复着,像是播放cd时,不知为何被人按了重复键,而当事人却毫不知情,旁人却为他急的死去活来。他的年龄在长,脾气却改不了。人大了,母亲也不能用控制小孩子的方式去管教他了,给他一颗棒棒糖,他伸手去接的时候只停留在三岁的记忆里,而这一些东西,在现在却毫不夸张地讲是,苍白,无力。这次就是一次再有说服力不过的例子了。
身在初二年纪的他,这不,前几天收拾了铺盖回了家——辍学了。准确地说,是他把学校给开除了,他退学的消息在先前根本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讲过,包括母亲。只是将东西收拾回来之后,扔在了屋子中央,用淡淡地语气说:“妈,这个书我不打算读下去了,东西我已经收拾回来了。”然后迈着大步走出了屋子。他离开学校的时候,头也没回。从这点可以证明他对这个读书的厌恶之情有多深,想必深的可以与马里亚拉相搏了。
就这样做着不负责任的事,说着不负责任的话,离开,留母亲一个人在屋子中央傻愣着伤心。一连好几天母亲的眼眶都是红红的,面颊潮湿。就连已为人妇的两个姐姐规劝,也无果!对于这一点,他是油盐不进。两个姐姐伤心加灰心地离去了。两个人是抹着泪离开的。两个姐姐走了以后,接下来屋子里归于平静,但这种安静的气氛却让母亲感到有些恐惧和憋闷。
仿佛家里从来未这样安静过以往李不凡在读书时,每天在做完作业后,总要拿几门功课背一背的,或者埋怨几句,可能日子久了,母亲都听得习惯了,这种声音一下子没有了,母亲恐惧的衍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上学了,没有老师无情的批评,没有同学不友好的说三道四,没有学习上的压力,没有许多许多与那狗屁学校,狗屁课堂挂钩的东西,他一下子感觉轻松的不得了,身体的负担也卸下了不少,他现在身心是那样的轻盈,如果上帝肯给他一双翅膀,他肯定会不负众望地给飞起来。可惜,上帝是公平的,鸟有翅膀,人有手,毫不偏袒任何一方。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被猎人关久了的笼中小鸟,突然一下子重回了大自然,获得了自由。倒生出一种彷徨,不适之感。没有了老师的约束,学堂的束缚,心一下子腾空了好多。与所有中途辍学的人不一样。所以说,人是有一定共性的。
但人与鸟在此方面又有些不同,有些鸟由于在笼中呆的时间太久了,竟让人有些惊愕地是,将自己野外生存,捕食的本领全都还给了造物主,其结果是死路一条,而人却不会,虽有些心无所依,但属于鸟儿的悲剧终不会在人类身上重演,尤其是像李不凡这样从小做着发财梦的梦。
他不只一次梦到过香车,美人,美酒,佳肴。但这些都只是幻想的延伸。他从未走出过小小的村庄,去到过大大的城市里头,但他可以从书本上了解到城市繁华以及有钱人生活的奢靡。他也渴望成为有钱人,他信奉的主不是***,不是佛主。而是能让瞎子睁眼的钱!他的价值取向是,有钱,可以击垮一切,拥有一切。
没有人对他的价值观进行过评价。赞同的,反对的,从未有过。因为,他从未与人分享过,可能这也算是“暗恋”的一种表现形式。别具特色。他就站在那儿,如木雕一尊,决然且又自私地站在那儿,不理会任何人的想法感受。
一只老狗气喘吁吁从他身旁经过,不知是何原因,他从地上捡起一石块,朝老狗扔去,老狗果然被砸中了,一段痛苦的尖叫声后,仓皇地跑开了。他便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神枪手,自娱自乐地在表扬自己。国力蒸蒸日上,人们手中的钱也越来越多了,村庄的旧貌一天天褪去,换上了新颜。土屋,瓦房渐渐换成了一排排格调优美,布局合理的楼房。而李不凡家仍是住着父亲留下的瓦房,被周围光鲜亮丽的高楼衬托得格外刺眼——黯淡。
社会在进步,人们的生活水平在改善,而对于他们家的生活状况,却仍是在原地踏步。他辍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村中与他同龄的孩子在辍学之后,过个两三年,就都开着小车回村了。他羡慕,他想变成那样的人,更想变成有钱的人,比那些人都要有钱。
童年的阴影也在他心中扎了根,伙伴们经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喊他叫废物,就因为他在和他们做游戏时没有令他们满意,他们排斥他,疏远他,孤立他,用小孩子的语气回答,就是不让他和他们一起玩。所以他的性格有些孤僻,怪异。
不过,他的精神还是一切正常的。当然,他的遭遇是说的通的,因为他家穷。说实话,穷,没有错。谁家没有穷过。错就错在他投胎做了穷人的孩子。而在这个国家的封建根源中始终上演着一出好戏。穷人,总是被动的。穷人总是得受人家欺负。穷人不该死,但该死的是他穷。
现实的压迫,摧残。是他不断告诫自己的动力。摆脱贫穷是得到他人尊重的砝码。整天吃饭,睡觉,都做着这样一出出属于白天,属于黑夜的梦。总是在梦中实现自己臆想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如真实一般,但黎明总会让他唏嘘,失望。他**的所有东西都会化作乌有。不管是失望一千次,一万次,他的梦一直是在做着,而且仍将继续。
因为,这是他小小心中一个大大的梦想。行人从他身旁走过,但看上去像是把他当成了不存在。而他也不去理会行人的眼色。在脑海中规划,在心头播种。好想好想••••••脱离这个地方,到外面大大的花花世界去领略这个时代的风。这是他一直想做并且现在正要去做的事情。
只是母亲的那关始终是过不了。每每跟母亲提起,母亲没的商量不说,还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此强硬,不文明的态度坚决抵制,反对他的所作所为。但他也不甘这样耗下去,心一横,牙一咬,手一握,纸一铺,给母亲留下了一封诀别信,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充分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给母亲留下的信足足有三大张。
末了,还深情款款,似模似样地在信的下角写了“凡泪别”三个正楷字。说明他还是有些不舍,但外面的世界让他太向往了。只有挥泪别母。趁母亲熟睡,他逮到了机会飞一般地跑掉了,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丝夜色中。母亲看完信之后竟一时无语,后放声大哭,哭声一声盖过一声,最后,没了声,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晌午,脸上的泪水早已挥发殆尽,只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泪痕。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还伴有轻微的浮肿。这个时候,李不凡早已离开了小村庄,坐上了通往大城市的轮船。
李不凡站在甲板上,吹着从远处送来的潮湿的,甘甜的风。水面上的水鸭三五只在快乐地嬉戏,天空中的鸟儿也在自由自在的飞翔,像是在为孤单可伶的轮船引路一样。一切都显得是那样的美好。尽管,想要的生活还未实现,但似乎是离开束缚自己的一切,希望也便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似乎都是这个样子,仿佛违背自己意愿的东西,那都是不对的,是没有多大的发展前途的,只有自己挑选的路才可能走的长久,漂亮。有许多人相信,所以就去做。但有一部分人不明白,不懂得,他们只是验证着这一切。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新生。李不凡蜕变的起点。李母伤心欲绝的高潮。
也许,他天生不属于落后,闭塞的村庄。也许他天生就不甘于穷人的命。所以,他才自私地做出了许许多多让周围人无法理解的事。而他却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