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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少快到碗里来 顾时凉,你一个人好不好

关于做梦,前辈们流传下两句经典台词,第一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第二句是: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前辈们的智慧有多渊博。陆湛,我真想好好忘记你。这是我四年来日日夜夜所盼望的,同时也是我四年以来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宋慕很负责任地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跟他道了谢,自己在万家灯火里去寻找那所没开灯的小房子。走到公寓楼下,有辆黑色奔驰在夜色里忽然停在我面前,前照灯晃得我眼晕,我抬手去遮,强烈的光线里陆湛从车里走下来。

我目测了一下自己到楼道电梯的距离,又目测了一下陆湛到我跟前的距离,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拔腿就往电梯里跑,可还是慢了一步。

陆湛在电梯门口拦住我,电梯门正好在这个时候打开,他拽着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拖进去。如果此时有保安在看监控的话,那画面绝对和独身少女被流氓强迫差不了多少。

他进门就把我拦在电梯内的墙上,姿态亲近到我能清楚地辨出他身上的香水,是香奈儿的蔚蓝,前调是来自卡拉布里亚和西西里岛的柳橙和柠檬,中调是精致悸动的葡萄柚和粉红胡椒,后调是温暖优雅的雪松和茉莉。如果我闭上眼睛,就能轻易想象出在某个海域,大地和树木被日光染成褐色,沉浸在盛夏的艳阳天下。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顾时凉,你是不是没有告诉过我你一个人好不好。”

我在心里对他说:我过得好你会怎样?说我过得不好你又会怎样?陆湛,这句话除了能证明在过去的岁月里你我之间毫无交集,别无用处,既然你不在,那我的世界打雷下雨地震瘟疫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却抬头看着他,语气轻佻地说:“陆少,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会装的确是一门好技术,有时候要把心中所想装成肯定式才能给自己良好的心理慰藉,有时候要把心所想装成否定式才能给自己真正坚强的伪装。

他盯着我,“你知道的,我没在意过这个。”一只手依然撑在我身侧。

是在意料之中的回答,也是习惯了的回答,他的确从来不会把我喜欢他的事放在心上。我弯腰找了个空档趁机逃脱他的钳制,抬手抹了把脸,电梯里光线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有肉眼可见的尘埃在飘动,“那你过来找我做什么?就是来告诉我你不在乎我喜不喜欢你吗?”

他没有说话,我悄无声息地退到电梯的角落,缓了好一会儿才沉静地对他说:“陆湛,我一个人会很好,就像你一个人也会很好一样。”说话间电梯门适时打开,我出去时陆湛的胳膊依然撑在电梯墙上,眉眼里藏着深深的阴郁。

洗完澡,窗外忽然刮起大风,好像吹断了谁家阳台上的晾衣绳,一阵钢丝剌过玻璃的声音。擦头发的时候保卫科给我打来电话,“喂,顾小姐,请问站在楼下那位先生是您的客人吗?”

我边翻箱倒柜找吹风机,边把手机夹在肩上说:“我不认识他,估计是个神经病,你们还是考虑考虑社区安全问题,负责任地将他赶出去吧!”

电话里的保安小哥很有人情味地说:“顾小姐,情侣吵架很正常,我看那位先生已经在楼下站了很久了,今晚预报会有台风,你们置气也该有个限度是不?这样,你先把人接上去,不然一会儿台风来了,万一出什么事故对我们小区影响多不好!”

我起身走到窗前,挑开窗帘的一角,看见陆湛仍站在原地,倚着车身落寞地抽烟。我的视力不是很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隔了遥远的七层高楼,我却能描绘出那该是个多好看又多寥落的场景,天上有星,路灯下扑腾着一群不知名的小飞虫,灯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拉长再拉长,孤独的影子会和飞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偶尔会用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弹弹烟灰,我能清楚地感知到他身上强烈的悲痛。

周米卡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造物主是最小气的,他一旦创造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那么就注定这件艺术品只能属于他,谁都碰不得,谁都碰不起,陆湛无疑就是这么一件艺术品。

我那时不太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比之陆湛那张脸,所有艺术品的确都会黯然失色。如今,我怕是明白得太迟了,比得不到更可怕的事情是要不起,爱一个人若是爱得太胆大妄为,肆无忌惮,总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今夜的陆湛有些不同寻常,我所认识的陆湛:

面对一厢情愿往他身上扑的女人,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予,那是冷漠的陆湛。明知道我对他有企图,却还是不忘关心我,照顾我,那是温和陆湛。不过弱冠就独自撑起violet,面对商业里的竞争出手凌厉,那是雷霆手段的陆湛。每年都会匿名捐款,私下创立山区卫生医疗所和学校,那是善良正义陆湛。我所认识的陆湛,让人着迷,让人害怕。可我所认识的陆湛,从来不会主动靠近我,从来不会去问我过得好不好,从来不会在冷寂的夜里落魄如厮。我很奇怪,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陆湛。

我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陆湛点燃第四支烟时,终于妥协。

十分钟后,陆湛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我从卧室的柜子里抱出一床蚕丝被和一个备用枕头,扔给他说:“别误会,我让你上来绝对没什么非分之想,只不过你要是死在这里我们小区的房价肯定大受打击,你先在这将就一晚,明天台风一停,马上走人!”

陆湛坐在那里偏头看着我,说:“晚安!”

我耸肩,“你自己安吧!我回屋睡了!”

回到卧室,我从床头柜最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上次和黎明明逛淘宝时花五十块钱买的薰衣草精油蜡烛点在床头上,拉过被子强迫自己入睡。

有这么一场荒唐的过往,无论我用几个四年去逃避都逃不掉,黎明明曾经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当年为什么忽然离开,我都绝口不提,不是因为难以启齿,只是因为不想去面对那个深爱陆湛的自己,哪怕是一眼,我都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在西藏的日子,除了去旁听和在蜉蝣客栈打工,余下的时候我都在寺院,我去过无数座寺院,见过无数悲人悯人的僧者,他们有的已参透红尘,有的在寻找静谧,亦经历过常人承受不住的俗事,在佛前的修行中,洗去铅华,清绝明净。《心经》里说:“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一切随缘,一生随缘,方得自在。”

薰衣草的味道渐渐弥漫整个房间,充斥于我的鼻腔,再次记起那些无理取闹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