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很多年以后,我和陆湛彼此分离,相隔甚远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得有个美丽的下午,但是我依然能清晰地记着,甚至能准确地描述出当时的场景。空气里有阳光,有大海,有椰果的味道,我就站在他身边,穿一条很简单的长裙子,脚上还带着被海螺划出的伤口,他穿着亚麻的衬衫,浅色长裤,我们肩挨着肩,靠得很近,近到转过脸就能吻在一起。
这是有陆湛参与的,我的历经。也是有我参与的,陆湛的历经。我是不爱去唏嘘过往的,以前爱而不得时并不觉着有多心酸苦痛,日子过着过着,那道无形中出现的伤口也就越来越深了,只是我自己从未察觉,我藏在巨大且深沉的眷恋里,内心里的情绪也大都被这给遮住了。我在陆湛面前,总是有最开心时候。
出发前,我问他:“陆湛,你是要带我约会吗?”
他将手习惯性地放在裤子的口袋里,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不是的话你还去不去?”
我说:“去!怎么不去!机会难得。”
陆湛带我去的是海上的一座小岛,说是小岛,其实不如说是一座沙洲,热带风情的房屋成排林立,四周都是海浪的声音。
这种地方,乘车或者步行简直天方夜谭,陆湛坐在快艇的驾驶座上,还没出发之前,我还特别有心眼地问他:“哎,陆少,你买保险了没?”
海风很大,我们的说话方式也随之变成了喊的,太阳浮于云彩之中,快艇浮于深海之上,海潮涌上来的时候,将海面上的阳光染成浅蓝色,浅蓝色的阳光照得陆湛的侧脸格外好看。我坐在他身旁,心里想:若是这个姿势拍成一张照片,一定很好看,比以前我抓拍过的任何一张都好看。
思绪被陆湛的说话声打断,他说:“顾小姐,旅行之前杞人忧天可不像你的风格。”说话间,快艇开动,一时间激起千层浪花。
我尖叫一声,两手死死地抓着扶手。大脑稍微冷静一点的时候才有点反应,我边惊恐地看着前方无尽头的海面,边说:“我没有在忧天啊,我是担心你,”又一阵海风刮过来,波澜四起,“哎哎哎,陆少,你小心点。”
陆湛淡定地开着快艇,淡定到还能戏谑地看我一眼,我握着扶手简直吓得不敢动弹。他笑着问:“真的这么害怕?”
我抽不出心思去品味这句话和陆湛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哆嗦道:“哎哎哎,陆少,我还没正儿八经地谈一场恋爱呢,可不能天妒红颜,红颜薄命啊!”
临近海面中心,风虽然很大,但是格外爽朗且好闻,独特的海洋冷香沁人心脾,像是某个牌子一直研制不出来的香水味。
陆湛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修长细腻,表情认真冷静,声音被海浪声盖住,可是我还是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落入耳中,“顾小姐,你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
我喘了一口气,结巴道:“你你你,.....陆少,管理公司和设计珠宝你在行,这种运动,答应我,咱以后还是少碰.....小心点.....”
他笑了笑,“顾小姐,在你心里难道我不是全能的?”
我特无语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便实话实说:“当然不是,在我心里变形金刚才是全能的。”可能觉着男人对这种事比较敏感,为了他的自尊心,我又补充道:“不过没关系,陆少你的脸,在女生心里可以比得上所有超级英雄!”
海洋与天空之脸的云朵形状鲜明,没有一丝浮云夹杂在其中。
他挑眉道:“那顾小姐看得上我以这张脸来带你冒险吗?”
我整个身体都紧紧贴在座椅上,一动都不敢动,紧张道:“别别别,陆少,咱还是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吧,这种事不太适合你。”
他大概是戏弄我戏弄够了,便安慰道:“顾时凉,坐在你旁边的人是我,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依然紧绷着身体,神经却稍微放松了一点,推心置腹地说:“就是你坐在我旁边才会这么害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受一点伤害我都会心疼到不行。”
陆湛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常态,朝我招招手。我就小心朝他靠过去,整个上半身一下子被人揽过去,有一个微凉的吻猝不及防地印在我的额角。陆湛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很快就到了,乖乖坐好,不要怕。”
整个行程因为陆湛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一下子变得安静,我的思绪沉浸在刚才那短短的几秒久久不能清醒。后来黎明明问我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陆湛也许真的喜欢我的?
我声情并茂地说“当我的爱人,是青春的常春藤,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得攀援上升而。我愿意是草屋,在深深的山谷底,草屋的顶上,饱受风雨的打击……”
她瞪我一眼:“说人话!”
我就用人话说:“当他在海风里主动亲我的时候,老娘当时差点没高兴地投海自尽!”
从十五岁到现在,我以前一直以为从离开陆家的那一刻开始,我对陆湛有太多的期许都只会是期许。他也曾在深沉的夜色里对我说,他要和别人订婚,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感情像是被注入了起死回生的神剂,万里长征,大概真的要结束了。
我们一片沙滩前停下,陆湛和我并排着漫无目的地走,我提着裙子,沙子松软,眉眼里露出最好的情绪,夸赞道:“陆少,原来你真是全能的呀!”
他想了一下,如实道:“也有不擅长的。”
我说:“以前我觉得很了解你,可离开了四年,回来时才发现你居然连设计珠宝和开快艇都会了,我已经想不出来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了!”
他看着我,说:“我不会做饭。”
我赞同道:“那可真是个技术活!”
这座岛算是厘叶岛的一个附属岛屿,距离虽隔着海,但是建筑风格基本一致,餐厅和咖啡厅大都是玻璃墙壁,我们闲逛的时候可以发现这里的客人并不多。咖啡厅里的陈设偏文艺范,外头还挂着木质的明信片,此时是下午四点多,若是到了夜晚整个岛应该是忧郁的,像三毛笔下的世界,充斥着寂寞和情感。
路过一艘巨大的帆船模型,一对小情侣在吵架。
女生在前面气呼呼地走,男生在后面拉她,声音里带着委屈:“你想让我给你拍成什么样你说呀?你不喜欢那咱可以重拍嘛!别生气啊!”
女生回头愤愤道:“连照片都不会拍,哼,不想跟你处对象了!”跺跺脚就跑了。
男生在后边追着喊,“哎,宝贝,我可以去学摄影啊,你别走啊!”
我看得哈哈笑。
陆湛看我一眼,“有这么好笑?”
我捧着肚子说:“没有,就是想起网上的一组照片,男朋友镜头里的女朋友,总是丑得惊天动地。”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我板着脸说:“好吧,一点都不好笑。不过今天可能我格外的高兴,看什么都想笑。”
他问我:“为什么?”
我眨眨眼,老实告诉他,“因为你亲我了呗。”
说完我就抬腿走,那一瞬间,我整个人被外力猛地往回拉,脑袋嘭地撞在陆湛的怀里,大脑一片混沌,手腕被一只手用力握着,腰也沦陷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这并不是我和陆湛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曾多次靠近他,只是这一次,是第一次他如此心安地清晰地感知他怀抱里的温度和气息。
陆湛并没有留给我太多神游的时间,他右手揽住我的腰,一抬头,又一个吻便顺其自然地落在额角,沿着额角,一步步往下侵袭。他的嘴唇离开额角,我睁开眼睛,帆船模型边上种着一株红花楹,蓝天白云,碧海红花,高大的树冠如蒙了一层胭脂云霞,云霞之下,陆湛再次吻上来。
只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花楹花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虽败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