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明晃晃的百货大楼里跟一个陌生人寒暄了许久。见他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说:“本来是该请宋少喝杯咖啡的,只是今天答应二姨要过去看她,宋少你先随便逛,改天我们再好好聊。”
他挑眉,“二姨?是周太太?”
我点头,他从柜台上取下两瓶拉菲,对我说:“正巧,有点事要和周总谈,我送你过去。”
社交是门学问,跟上流社会的贵公子社交着实是门更大的学问。我是那种最怕空气忽然安静的人,越是在安静的环境我越是能说。以前陆湛出去参加一些他不喜欢但又不好不给面子的社交活动时,总习惯带上我。那时候我就成了他的代言人,一有女生垂涎他的美色过来搭讪时,我就故意贴在他身上,娇滴滴地说:“亲爱的,这里好吵,吵得人家头疼。”
把他那些个倾慕者气得脸都绿了,久而久之,a市有头有脸的千金小姐都被我得罪了个遍。
所以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坐在宋慕那辆白色宝马的副驾驶上,一路滔滔不绝如黄河之水天上来。
其实并不是我多么喜欢跟人聊天,只是一面对不熟的人没点动静我就浑身难受。要检测一个人在我心里重要与否,看单独相处时谁都不说话会不会让我觉得尴尬就行了。
我指着车载电视上的一个碟片说:“你也喜欢看这个片子啊?”是凯特温斯莱特和莱昂纳多的《革命之路》。
他看了一眼,说:“还不错,比那部沉船的真实得多。”
我摆弄着碟片,说:“还有一部凯特演的电影,我也挺喜欢的,讲的是一个家庭主妇和一个家庭煮夫相互精神出轨的故事。”
他扫了我一眼,说:“《身为人母》。”
我敬佩道:“哇,这你都知道?你们法律界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嘛!居然还看电影?还有,那个演家庭煮夫的男演员叫啥来着?”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个男演员到底叫啥。
宋慕单手从车上摸出一瓶苏打水,递给我,说:“帕特里克·威尔森,我看过他演的《守望者》。”
我打开苏打水盖子,喝了一口,更加钦佩地说:“哇,宋少你还真是有学问,我只记得那个什么帕金森的裸体。”
他扶着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善解人意地对我说:“离周家别墅还有一段时间,你不必找话题缓解尴尬,实在不行先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车内有淡淡的竹墨香,还挂着个藤编的平安结,我窝在副驾驶上,枕着胳膊昏昏欲睡,睡梦中鬼使神差地想起陆湛。
我说过我对陆湛不算是一见钟情,这话不假。人成长得太快,会选择性地忘掉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可总有一些事,像是零零星星的贝壳,在记忆的沙滩上历久弥新,就算爆发海啸也毁灭不掉,我们将其统称之为美好。比如童年时幼儿园老师亲手戴在胸前的大红花,比如某次生日时妈妈抹在我脸上的草莓奶油,再比如我是如何爱上陆湛。
我从c市搬到a市,学籍也跟着迁到a大附中高二二十四班,和黎明明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第一次见黎明明,她留个梨花头,白嫩的娃娃脸上嵌了双湿漉漉的眼睛,再加上158的身量,乍一看,纯良无害得让我以为是天才儿童跳级了呢,时至今日,我早就忘了是因为啥来着才让我和这位弱智少女结下了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深厚友情,反正从认识后就火速开始了一起上树掏鸟下河摸鱼上街揍流氓无话不说无恶不作的潇洒生活。
这个世界上,有人多喜欢你,就有人讨厌你,还是那种无理由的讨厌。转学的第三个星期,那天是周四的一个课间,我正和黎明明挤在一张桌子上看少女漫画,楼道里忽然一阵躁动,同班几个胆小的女生纷纷神色紧张地跑回教室,安安静静地回座位上坐着,我开始还以为是教导主任来了,做贼似的把漫画塞进了桌洞。
随后有一群女生大摇大摆地进来,为首的那个穿一件机车皮衣,一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头发至少染了三种颜色,耳朵上戴个直径估计有五厘米的耳环。
皮衣女利索地拉起一个凳子,一抬手将它拍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你就是顾时凉?”
我盯着桌子上的凳子,盯了三秒,抬起头说:“你眼睛瞎啊!不会自己看吗?找人打架都不带调查好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全班人倒吸一口凉气,有女生捂上了眼,一群小太妹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皮衣女显然没想到我这么不好惹,她伸手拦住身后的小兵,说:“听说你是陆湛包养的小三?”
正常人被侮辱成小三应该恼羞成怒地要死要活,但我厚着脸皮,冷笑着说:“据我所知,陆湛还没结婚,我顶多算是个童养媳。”
皮衣女被我气得够呛,食指指着我,恶狠狠地说:“陆湛是我的,敢跟我抢信不信找人弄死你!”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是谁跟她说我说陆湛包养的小三的,重点是这二百五居然还信了,说句灭自己威风的话,我倒是想让陆湛包养,那也得够得上格。
我看了一眼皮衣女眼皮盖上鲜艳的色彩,说:“同学,有空多学学化妆,先把你那头鸟窝似的头发染回来再琢磨怎么勾引陆湛吧!”
估计这话强烈地刺激了她的自尊心,之后我们就打起来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躲我身后的黎明明居然跟我一样是跆拳道黑带,我俩联手,办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妹简直跟玩似的。
打到一半,教导主任忽然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班里的小女生由最开始的瑟瑟发抖,到后来的看好戏,发展到此时,纷纷张大了嘴巴赞叹道,好帅啊!
我踢倒一个凳子,回头一看,靠!陆湛怎么过来了。完了完了,被他看到我一手撂倒一个的架势,别说给他当童养媳了,他不告诉小姨我就谢天谢地了。
陆湛逆着光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我说:“跆拳道练得不错。”
我正犹豫要不要先认个错服个软,听到这句不知道是不是夸奖的话,服软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大言不惭地说:“哪里哪里,太聪明也是一种烦恼。”
皮衣女可怜兮兮地看着心上人,用掐得出水的调子说:“陆湛哥哥,你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了!让我爸爸看到.....”
陆湛摸出手机,对着含情脉脉的皮衣女说“这位同学,我并不认识你。”
皮衣女立刻要哭出来,带着浓浓的鼻声委屈道:“怎么可能,我们见过的,我爸爸是.....”
还没说完,就被陆湛的话震住,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冷漠道:“给海瑞集团的王总打电话,撤掉和他们的合作。”
皮衣女一下子哭出声来,呜咽道:“你怎么能这样.....陆湛,你不能这样.....”
我被陆湛在众目睽睽下带走,出了教室,在教学楼里的楼道里,有一束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的侧脸上,熠熠生辉,拉着我的手有力温暖。
我妈遗传给我的艺术家的浪漫情怀,在这一刻爆炸性地席卷了我整颗颗心。我对陆湛的感觉经历了一系列的玛丽苏剧情,由最初的垂涎美色成功升华成了爱情。
第二天,我才知道这事在学校里传得有多离谱。有的文学爱好者还把它写成了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完美爱情故事在学校的贴吧里连载。
黎明明略带遗憾教育我,说:“故事是个好故事,就是女主有点画风跑偏了。凉凉,下次你能站在那儿安静地做个美少女等着陆湛来救你吗?打架这种事就交给我。”
我说:“没问题!下次我一定在旁边给你加油鼓劲!不过这种土豪爱情故事可能不太适合我,待会儿放学还是去买个玻璃珠转转运吧!”
后来我果真买了个玻璃珠,但是运气却没有发生转变,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只能是变得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