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李小怡又是一个鹞子翻身,出来落在了李茂山身边。
面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脸上写着不满和纠结。
“阿爹,不是说给我望风和接应吗。”
“是啊,爹可不就是在接应你吗。”
李小怡脸上更加的不满意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抱怨道。
“这叫接应?阿爹,你一把火差点儿给我烧死在里头,我就琢磨,我该不会是你捡回来的吧?”
“胡说八道,怎么样?引出来没?”
“就在围墙后边呢,阿爹,你说我们怎么打他,你说,我去打,面罩给我,我的刚才丢了。”
原来,李茂山给李小怡的任务就是,把吴星这个混账玩意儿给引出来,然后给他一顿毒打,打完了再光明正大的找麻烦。
这顿打,不过就是个利息而已。
只是没想到,弄出这么大动静。
“来,妹仔,你需……”
李茂山在李小怡耳边嘀嘀咕咕,李小怡听的眉飞色舞。
听完李茂山的话,李小怡点头如鸡啄米,也不需要什么面罩了,小身子一跃,就轻飘飘的再一次翻过围墙。
说是围墙,也就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架扶梯,怎么着都上不去。
可对于李家父女来说,有,不如无。
李茂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浮面,取下面罩,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攥在手里。
纵身一跃,跳上墙头。
然后就稳稳的站在墙头上,不言,不动,淡然看着院子里,眼前的动静。
李小怡再一次回到吴家大宅,迎面正正对上吴星如欲喷火的眼睛。
“左有凶煞在天,右有红月遮霞,胆大妄为的李小怡,血光之灾登时临头,你,还敢回来?不得不给你道一个服字。”
吴星端正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腿上放着一柄长长的宝剑,身后左右燕翅形站着两排,二三十号劲装大汉。
黑色短装,手持武器。
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没有任何一个人,神色中敢小窥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
别的不说,刚刚变故,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碰到这小女娃儿的一片衣角。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二三十号人高马大的汉子,愣是没有一个人,是这个小女娃儿的一合之敌。
奇怪的是,吴家主事之人,反而没有一个人到场。
面对吴星色内厉茬的叫嚷,李小怡只是慢悠悠的摇摇头,轻轻说道。
“吴星,你摆开这么大的阵势,就为了对付我一个人?”
“方才扰乱,就你一个人?”
“怎么,我一个人还不够?就你身后这一匹匹莽汉,数一数,谁能拦得住我?”
霎时,二三十号汉子个个牙关紧咬,怒容满面,紧握拳头,青筋毕露。
嚣张,这小女娃子,当真目无余子。
吴星同样听的气氛不已,可他说不出来什么,这话虽然狂妄,但,却是事实。
站起来,拔出长剑。
一汪玄冰似的冷冽荡漾,带着一丝隐隐的邪恶阴寒,冰冷四散。
所有劲装大汉,有一个算一个,不约而同齐齐打了个寒颤,后退一步。
这把剑,有些邪门。
站在墙头的李茂山原本平淡的神色,浮上凝重,不过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连这一丝凝重,也转眼放下。
这是,打算下杀手?
哼,吴家,不去说吴星这孙子辈,即便是吴家主当面,他,又敢吗?
“李小怡,你的锤子呢?”
“对付你,不需要。”
阿爹的话还在耳边,这时候不要说是一把有些奇怪的剑,就算是神器,又怎么样,她也是无所顾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绝不会有丁点儿顾忌。
李小怡纵身跃起,一脚踢向吴星胸口,全然不把宝剑放在眼中,似乎,她就是把自己的腿交出来,让吴星砍下去一样。
吴星好悬没气的背过气去。
李小怡,你是有多看不起我?
就算你背后有蓝衫公子,他武功高强,你就能这么赤裸裸的嘲讽我?
当我真不敢砍下你的腿吗?
欺人太甚,怪不得我了。
这一刻,吴星打定主意,只要李小怡真敢把腿伸过来,他会毫不犹豫的砍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李小怡一条腿将将送到吴星剑下的时候,一声大喝,蓦然响起。
“住手!”
住手的是吴星,这个声音,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听,可李小怡却没有他这样的顾虑。
依旧我行我素,一脚踏在吴星胸口。
吴星脸色错愕,他想不通,为什么爷爷在这个时候叫停。
直到李小怡一脚狠狠踢在他胸口,犹如蛮牛撞击的强大力量传遍全身,呕血倒飞之时,错愕的表情才转变成惊怒。
为什么?
爷爷为什么在这个当口叫停?
没人回答他。
人群外面,一栋房屋的拐角处,走过来四个人,当先一人,身材魁梧,双目如电,鹤发童颜,神色凝重。
老者身后,跟着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红山剑孙宸。
老者是吴家家主,吴如意。
吴如意很气愤,大年三十,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的准备过新年,却在这个时候,下人禀报有人闹事。
闹事就闹事吧,闹完事还不走。
想干什么?
所以,他放下手里的事情,大步流星就过来了。
看到李小怡的第一眼,不知怎么的,吴如意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所以,他想也没想,就喊出了住手两个字。
毕竟,不说别处,就算是南阳城,也有太多,他整个吴家,惹不起和不敢惹的人。
一步步走近,看清了李小怡的相貌。
吴如意原本有些愤怒的情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留下满心的震惊,加上十足十不带水分的恐惧。
这丫头,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吴如意的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那个他恐惧了二十年的,风和日丽的下午。
南阳城东南两方,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南阳府下各大郡城,几乎都在这两方。
西方,是一片沼泽地,中央坐落着方圆七十多里的大湖,叫做千利湖。
一个利字,是数不清的名贵药材,是不知名的水生野兽,这般空手套来的横财,多少年来,吸引着无数人前去冒险,可沼泽地是虚无的麽?
剧毒的瘴气,野兽的攻击,沼泽的吞噬,无数人,用无数条性命,才使这个地方凶名昭昭,人迹罕至,荒无人烟。
南阳城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虽然里面物产富饶到了极致,但这里还有一个名字,惊神涧。
惊神涧周围,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天坑,大的甚至有直径百丈,这些天坑,直通地下。
地下,搞不夸张的说,又是一方世界,所以,这地方的价值,不言而喻。
惊神涧的凶险,同样也是昭昭凶名,广传在外。
人类世界中已知的野兽,凶兽,这里全都有,甚至这里存在的绝大部分,是人类社会中没有记载的。
不知道它们来自哪里,更不知道这些凶兽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千利湖和惊神涧,普通人进都进不去,就算是普通武者进入其中,用九死一生或者十死无生来形容,绝不为过。
一个人,想要上进,想要发展,只要你有一技之长,说起来,其实很容易。
但是,一个人,想要带着一群人发展,带着一个家族发展。
一技之长?不过是个笑话。
这个时候,要么家族中有力,有很强大的武林高手,要么有势,家族中有达官显贵,再不然,有钱,富可敌国的庞大财富。
显然,吴家没有。
二十年前,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吴如意年近花甲,修为力境大成,冒险进入惊神涧,寻找再进一步的机缘。
没成想,机缘没找到,反而惊扰了不认识的强大凶兽,那是一头深红色的老虎,身形比普通老虎大了两倍还多,一口牙齿,形状同宝剑一样。
吴如意赶忙逃命,慌不择路,竟然去到了惊神涧的最中央。
闯进了人家的陷阱里。
然后从暗处走出来一男一女,女的双指斜斩,吴如意眼中非人力能敌的老虎凶兽,瞬间爆炸成漫天血雾。
这一男一女看都没看吴如意一眼,径自转身走了。
吴如意视线中最后的画面,定格的,是这两个人的相貌。
吴如意回过神来,看着场中盈盈而立的李小怡,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这小女娃,和当时似神魔般的女子,像足了九成,既然她在,那么……
吴如意左右看去,看到了静立墙头的李茂山,这个时候,他波动的心境,刹那间平静下来,从容不迫的拱手说话。
“魁首大驾,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吴如意声音高亢,不含情绪。
“哦,不意吴家主亲临,晚辈无才无德,何敢恕罪二字。”
李茂山话是这么说,但站在墙头的身子,动也不动,哪里有晚辈的觉悟。
“如此良宵,不知魁首大驾?”
“日前八宝客栈,令孙与小女一番冲突,令孙是个人才,小女,却是吃亏不少。”
不管吴家一众人知不知道,反正李茂山知道前因后果了。
见利起恶心。
李茂山冲李小怡眨眨眼。
“赔,一百俩,不,一千俩银子。”
李小怡正要说一百俩银子,又看到阿爹猛瞪眼,一百俩瞬间变成了一千俩,她感觉,是不是有些多了。
吴如意哑然,没有半点纠缠。
“朝云,取两千俩银票。”
这当中的故事,李茂山不知道,二十年前他们两口子在惊神涧,对突然闯进来的恶客不值一晾,全然没去关注,不知道恶客的样貌姓名,但,另一个当事人,却不可能不管。
吴如意当日看到的一男一女,女的是这女娃儿的母亲,这一点,现在已经肯定了。
男的,可不就是墙头李魁首麽。
甚至,二十年过去,李魁首的相貌,还是一如二十年前,星点变化都没有。
所以,别说李家父女此来只是要钱,即便是将吴家这一家子赶出去,鸠占鹊巢,吴如意也会乖乖的照办,不存在迟疑。
这就导致了。
李茂山父女此时抱着两千两银票,还在傻愣愣的发呆。
太顺利了吧。
李茂山看了看手中的瓶子,虽然,他还有后手,可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大概,貌似,还没用好吧?
怎么会这么顺利?
不管事实如何,此行的目的是达到了。
所以,李茂山父女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径自回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