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砀山脉,紫峰之外。
不同于蜃峰处于天砀山脉里面,几乎靠近中央位置,紫峰却存在于山脉边缘。
靠近紫峰外面,有三个镇子,分散于紫峰东南,东,东北三方。
传闻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三个镇子里不缺少猎户木匠,药师农民。
靠打猎,靠树木,靠药草,靠种地。
足够养活这三个镇子加起来不到一万人的人群,山的边缘,是没有田的,吃的水都有些困难,哪里有水种田,地却是十足,整个紫峰外面,几乎都被开垦成耕地了。
最近十来天,无数外来人群,打破了三个镇子世世代代的宁静。
外来人群一个个持刀配剑,抗锤举枪,明晃晃的武者打扮,让三个镇子的本土居民,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唯恐惹到了武功高强的老爷少爷公子小姐。
数千户居民将房子让了出来,阖家般到麦田里搭帐篷,敢怒,而不敢言。
此际过完新年才堪堪一个月零十来天,仍旧是隆冬腊月,八九寒天,麦苗长势正盛,已然有四五寸高了,不想突然大祸临头,被主人家无情践踏,它们想生气又不敢,委屈的耷拉脑袋。
生气的,干脆停滞发育了。
牛老太爷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自家地垄上面,眼睛紧紧盯着周围,若是但凡有人越界,他立马一声大喊,“不要踩我的麦苗。”
老太爷做了一辈子农民,独子嫌弃,跑去山林打猎,头两年收货颇丰,贫寒的家境渐渐好转,富有谈不上,盈余还有。
然后娶妻生子,日子正在越来越好。
孙女出生第二年,独子某一天上山,却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他在山中迷了路。
有人说他被野兽生吃了。
有人说他被妖怪抓了去。
不论那种说法,牛老太爷充耳不闻,固执的一天一天上山寻找,一天,两天,一月,半年,一年,两年。
第三年,儿媳妇抛下孙女,远走他乡,再无消息,老伴自此一病不起,三个月后,一命呜呼,老太爷终于绝望,一辈子没哭过的老农民,流下悔恨的泪水。
不该啊,不该由着逆子胡来呀。
他哭了三年,终于振作起来,振作的原因简单粗暴,养活孙女。
若是地里麦苗被践踏,今年没了收成,不仅仅我糟老头子会死,孙女也会沦为乞丐,活不活的下去,可以想象到。
她才五岁。
牛老太爷的孙女坐在他椅子旁边,不时看一眼旁边麦田里,帐篷下烧烤摊的小孩子,她眼里的方向,视线里的小孩子,也不时看她一眼。
这个小孩子,自然就是李茂。
急行两天,李茂三人于今天傍晚,终于赶到了这个镇子,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成衣店换了一身衣服,森白森白的,瘆人的很,赶紧换了才是正事。
自然是战家兄妹付的八块钱。
他此刻一身蓝色小袄,头上是青皮棉帽,嘴巴上是青山云纹的大口罩,只露出来一对眼睛,滴溜溜转动的眼珠,鬼马精灵,可爱到极点。
一路走来,无数人多将目光凝在他身上,满满的都是喜爱,视线一转,看向战家兄妹,又是羡慕嫉妒。
战家兄妹忍受了一路的折磨和骚扰。
我们是嫡亲兄妹诶,你们什么眼神,看不出来很像吗?居然还能将我俩看成夫妻?
这倒还能接受,关键是,尔等傻瓜,竟然将李伯伯看做我俩子嗣。
每到这个时候,战雄便感觉裤裆里一阵阵蛋疼,战英双手蒙住脸,高抬腿轻落地,试探着走路,看都不看。
“走开走开,不许瞎瞅。”战雄不断挥手,好似赶了一路蚊子。
好容易找到一个烧烤摊,战家兄妹慌忙钻进去,好歹不出来了。
战英抱着一个烤大腰子,狠狠的撕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狠狠的。
李茂眼皮狂跳,看着她大碗大碗的白酒咕嘟咕嘟往下灌,烤大腰子已经吃了四个了,这是第五个,不由自主的心中发怵。
这丫头,生猛如斯。
“我说,妮儿,烤大腰子这东西,你吃再多也木有用啊,有劲儿,你使不上呀。”李茂语重心长,谆谆教导。
战英楞了一下,抬起头冲李茂龇牙咧嘴,傻头傻脑的回应一个乐呵呵的表情。
李茂汗颜,这傻妮子,感情啥也没听懂。
“萌萌,你能不能在脸上抹点儿灰,这么漂亮太高调了,我和二哥很难好吗。”战英吃完烤大腰子,幽怨的说。
李茂瞥了她一眼,“没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平胸少女没资格提要求。”
不是李茂瞎说,是真的很平,齐耳短发,看起来的确是英姿飒爽,但眉清目秀,很帅气的她,至少外表上看起来,很严重的中性好不好,性取向还要提一个大大的问号。
战英低头看了一眼胸,心里骂娘,我很平吗?分明是诬陷栽赃,我缚了好不好,身为战斗家族的女子,还是武者,不仅仅需要纵横沙场,还要闯荡武林。
这岂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难不成顶着它俩颤颤巍巍?
正常,正常,正常,好吗。
战雄在一边吭哧吭哧的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憋的脸通红,好不辛苦。
“闭嘴。”战英瞪着眼睛,一声大喝。
战雄缩了缩脖子,咕咚咽下口水,端正坐着老僧入定,眼神看着虚空,瞳孔没有焦距。
李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你看把你二哥吓得,活不过来死不过去,都成了正宗的植物人一只,作孽呀。”
没有理会李茂的长吁短叹,战英一脑袋问号,什么呀,听不懂,板着脸,“萌萌,听话好吗。”
这不是第一次,两天时间,李伯伯说了很多他们兄妹听不懂的话,所以这是常事,不必惊讶和寻思,或者胡乱理解猜测。
“好的。”李茂脸一红,答应了。
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一道目光在默默的看着他,转头看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席地而坐,左手里抓着两株断了的麦苗,右手抓着老者的衣角,柔柔弱弱,楚楚可怜。
李茂眉头一皱,莫名的,他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浓浓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来的异常猛烈和直接。
熟悉,不知是好感,还是恶感呢?
这种感觉,和数天前,同行之人,满脸青春痘的少年七号一模一样。
短短时间,就遇到了两个这样的人,这绝对不正常,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方面熟悉呢?应该不是坏的,这一点,在七号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和七号同行几天,两人几乎成了朋友,虽然七号对我不是真爱,弃我而去,但我对他绝对是真爱。
李茂没有犹豫,起身向她走了过去。
小姑娘畏畏缩缩,一个劲儿向老者椅子底下缩,随着李茂的越来越近,小姑娘突然露出两颗虎牙,冲李茂无声的吼叫,抗拒和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战英随手将李茂拉到背后,和一旁战雄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这个小姑娘,其作为,与其年龄,显然不成正比。
李茂从战英背后钻出来,坚定不移的走向小姑娘,过程中没有丝毫犹豫,小姑娘见威胁没有用,又恢复了本色,不再抗拒。
“老丈请了,不知老大人如此这般,是何因由?”战雄施礼,垂问牛老太爷。
牛老太爷一愣,随即仔细的看着战雄,从头到脚,“公子有礼,老汉何能承受,只因外人续续而来,老汉我……”
李茂知道,战雄这番做法,乃是为了他。
“姐姐,你在怕什么?”李茂口中甜甜的叫着,心下警惕到了极点。
不同,七号和她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前者好感,后者,却是恶感。
“我没有害怕呀,弟弟,你吓唬我,哼,我不理你了。”小姑娘嘟着嘴,背过身去。
为什么想杀我?
她眼睛深处,隐藏着的怨毒阴狠,还有强烈的杀意,近乎化成实质,李茂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看不到?
他想不通的是,为何?
你我从不相识,更无交集,恩怨一说,岂非无中生有全无由来。
“小崽子,原来,你是他的徒弟,当年,本座被你师傅生生抽离元神,肉身囚禁于天涯海角,忍受极夜之刑六万年,若非打斗中,身体内逃出一滴元血,转世重生,说不得,要无穷无尽永久亘古的延续下去。”
“天可怜见,生生世世永无化解的惊天血仇,今,终有人承担。”
“阳气,修太虚阳神,不会错,除了他一脉的疯子,天上地下,星空宇宙,没有人敢如斯疯狂,他一脉自荒古始,便一脉单传,这小崽子就是当代传人。”
“天杀的阳镇狱,你囚禁本座元神,本座将亲手灭杀你的徒弟,但愿你能活的久一点,本座迟早要杀回星空中,亲手宰了你。”
“六万年极夜之刑,永不见天日,亘古漆黑,阳镇狱,本座世代,以及万世后代,生生世世,诅咒你。”
小姑娘在没有人看到的方向,脸色扭曲变形,带着让人见之肝胆俱裂的怨毒,死死闭着眼睛,小手紧紧握拳,指节发白发青,她也不管不顾。
她没有说出这些话,李茂也没有恢复法力境界,也就不可能察觉她的想法,但是,她的这一番在脑海里,状似发狂罗刹的疯狂咆哮,他听见了。
李茂知道,是那个让他能够越阶战斗,并且不死小强体质的隐藏家伙,暗中出手了。
元神,肉身,囚禁,天涯海角,六万年,极夜之刑,元血,转世重生。
信息量好大。
整理老半天。
阳镇狱?是谁?会不会跟我识海里的红色陨石有关?或者,就是它的主人呢?
她这番杜鹃泣血的锥心嘶吼,李茂终生都不会忘记,委实是,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接近四百年时间里,首次遭遇这般天大的仇恨。
“爷爷,姐姐叫什么名字?”李茂眨着占据了三分之一脸庞的大眼睛,稚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