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很软很宽阔,根本都不像是病床,齐宁宁靠坐在位子上,看着天花板。
刚才任建业已经来过了,说了一些话,很对不起她的样子,她都无从开口说不用,真是不用,是她跟着司徒景私奔,从头到尾任建业不需要对她有任何愧疚,在父亲去世之后,任建业这样帮她家里,她应该感谢才对。
还痛斥了任乐安,她听了,说:“不是他的问题。”
真的不是,医生检查身体,孩子流掉的时候已经有了问题,危机四伏,就算是今天保住了,以后也会出问题,顺利出生的概率渺茫,就算是顺利出生,成活率也很低,医生说了一个词:死胎。她记着到现在。
原来这么难受,在失去一个孩子的时候,哪怕这个孩子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可是在它离开的时候,心里的痛竟然比身体要重百倍。
失去,永永远远,从此跟她断掉了联系。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身体里的一部分被生生的剜掉,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她曾经站在床上往下跳,想要流掉的孩子,现在真的离开了,也许就是当初她那样折腾弄成的下场,在她想要留下的时候,它已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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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去,家里来车子接,她身体还不大好,走路小腹会缀着疼,被人扶着上车,小步小步的送着到家里楼上的地方,佣人也都还在,熟悉的家,她挨着床就睡着,这些天精神紧绷的厉害,可睡梦里也不踏实,小腹会痛,头也昏昏沉沉,有些低烧不退,也烧不起来,脑子昏沉的厉害。
迷迷糊糊中间听见门开的声音,她睡梦里没有睁眼,又不知道睡了多久,想翻身,身子牵扯的一疼,才是醒过来一些,眼前一片模糊,看见熟悉的房间,还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是回来b市了,这里是她家里,最后跟母亲住的地方。
任乐安就在她面前,她看着任乐安,任乐安开口:“你低烧的很严重,晚上医生过来。”
他好像更加的颓废,一点没有当初清爽的模样,眸子里晦涩的看不出什么。
她没说话,他在床边的衣柜前面站着一会儿,问:“你饿了吗?”
从医院回来一点东西都没吃,这几天她都没什么胃口,于是点点头,他顿了一下,转身往外走,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问:“你想吃什么?”
她不知道,他看着她,没再问,径直出去。
门关上,她伸手去拿床边的固定电话,想要给司徒景打一个电话,她很需要听到一点司徒景的声音,否则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再次回来,很多事情都变了,她需要一点叫做勇气的东西。
电话拿到耳边,正要伸手拨号码,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屋里的电话和外面客厅的电话是一条线,电话听筒里听见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打扰您了,医生,我是任乐安,我想知道吃什么对我太太身体好一点,能调养身体的,她现在身体太弱。”任乐安的声音从听筒里跳出来,独有的低低的频率,一下子就被她辨认出。
对面的声音是陌生的,大概是哪个医院的大夫。
“多吃些好消化的吧,喝点粥,还有红枣、枸杞、牛奶、鸡蛋这些⋯⋯”
医生的话又被打断了,任乐安说:“医生慢点,让我记下来。”
她听的眼底忽然就湿了,他声音还是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好像是记笔记一样的跟着念:“红枣、枸杞、牛奶、鸡蛋,还有什么?”
“鱼汤也很补,猪肝,木耳,可以去开点阿胶来吃,别吃葱,养一养身体,乌鱼汤最好。”医生也跟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放慢速度。
他那边还是认真的跟着念,齐宁宁简直能够想象得到他在客厅的茶几上面,手里拿着电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录的模样。
她真不用他这样,真的不用,齐宁宁眼泪掉落下来。
再这样下去,她会觉得亏欠了更多,她要怎么还?她要怎么走的干脆利落?她要怎么回到过去的没有任乐安的生活?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要等一切发生了才这样⋯⋯他不需要细心,不需要照顾她,她宁愿他还在外面醉生梦死,她宁愿他继续去鬼混,他就那样吧,别来陪着她,不要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模样⋯⋯
她真的不想知道。
眼泪一颗颗的掉落在枕头上,就好像她小时候难受了掉眼泪的样子,可从来都没这么难受,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天都是如此,每一天都让她觉得再也没有这样难受过,一直一直的继续。
*****
桌子被扳过来,横着整个床,有人过来扶着她起身一点,靠着枕头坐着,桌子就横在她面前,跨过了整个大床的那种桌子,底下带着滑轮,好像一道彩虹跨过床面和她,有人上来送餐。
一份份整齐的端上来,摆着在桌上,任乐安没有上来,是佣人过来弄的,她看着桌子上摆的菜色,清淡的菜色,没有辣椒花椒这些东西,西芹炒猪肝,荷塘小炒里面木耳荷兰豆莲藕颜色好看,还有番茄炒蛋,小炒蘑菇,菠菜粉丝。
一连五个菜,排成一排,齐宁宁看了一下盘子边的图案,是一家很是出名的私房会所,平常预约都要排上一个月,而且是固定菜色没得挑剔的,现在竟然送了外卖来,每道菜连同盘子都精致,摆盘也好看,精致的好像艺术品,难为厨师做这么几道家常菜。
佣人放了这些东西,送着送外卖的人出去,齐宁宁看着面前的东西,还有一份小豆饭,里面小颗小颗的红豆和白米交错着一起,都是补血的。
她看着,一动没动,任乐安终于是过来,齐宁宁抬头看他。
任乐安问:“不喜欢这些菜?”
齐宁宁扬手,猛的把桌上那碗小豆饭扔出去,砸在任乐安脚边不远的地方,碗碎裂出去,齐宁宁用力的推桌子,桌子往前滑出去,“当”的一声撞在前面床的边角上,上面的菜都摔出去,“啪啪”的坠地,所有东西都摔碎在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佣人从外面进来,看见这样,看一眼齐宁宁又看任乐安,生怕是会错了意,也怕是迁怒到她本人,小心翼翼的收拾地面上的东西,碎瓷片都收起来,地上的菜也都清理了。
任乐安看着她,目光里是那样的晦涩,好像深不见底的海洋将她整个儿吞噬下去,她看着任乐安的手到衣兜里摸东西,都拿了烟盒出来,可又放回去,开口想说什么,终于是没再说话,只转身往外走。
她在后面大声:“任乐安!你放过我!”
任乐安身子略微的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往外走,佣人快速的退出去,齐宁宁趴着在床上,嚎啕大哭。
放过她吧,别再对她这样好了,不要这样了,她会不知道怎么办,她摔了东西他就生气发火,或者用手来掐死她算了,就像上一次一样,露出凶狠的表情,让她滚的越远越好。
只要不是这样⋯⋯
哭的累了,她趴着在床上抽噎,不知不觉的睡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