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清水城 清水郡
一间外表繁复华美的客栈坐落于一条在清水城内颇为热闹的长街旁,客栈里的一间客房内,青守和林幽静静地坐在一张精致的木床旁,一脸无奈地看着床榻上坐着的徐缨汐,还有一碗被她端在手上却迟迟不肯下口的汤。
“喝一口,就一口!”青守咬牙道。
徐缨汐晃了晃脑袋,轻声道:“其实我觉得我伤的并不是那么严重呀,你看,我这不是都可以动了嘛?”说罢,她还不忘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自己柔软的腰肢。
一旁的林幽有些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劝道:“缨汐,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乱动为好。这汤苦虽然是苦了些,但这对你伤势的恢复大有益处啊,还是将它喝了吧。”
青守一听,连忙点头附和道:“是啊!师姐都发话,你赶紧喝完啊,别磨磨蹭蹭的了。”
徐缨汐见状,心中一动,顿时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道:“儒初姐姐,我一怕疼,二怕死,三还怕苦。没想到连姐姐你都要逼我喝这么苦的汤,那好,我这就将它喝完!”
说到这里,徐缨汐眼中忽有泪光一闪而过,然后端起手中的药汤,抬至嘴边就欲饮下。
林幽听了徐缨汐的一番话后,心中已是稍稍一软,当她看到徐缨汐端起药汤的那一刻,突然下意识地就伸手阻止,脱口而出道:“等……”
青守见状,顿时愣在原地。
而还不待林幽口中的第二个“等”字出声,徐缨汐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药汤,一脸感激的对着林幽说道:“儒初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青守长叹一口气,单手轻抚额头,只觉得有些无奈。
此刻,林幽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缨汐见状,便知道她要说什么,心思微微一动,便开口回道:“儒初姐姐,不如这汤我入睡前再喝吧,让它稍微凉些,兴许就没那么苦了。”
青守一听,心中一阵无语,开口道:“药汤凉了更苦,你还不如早点喝了呢。”
“我不信!”徐缨汐嘴角一撅,脸上写满了不信。
林幽刚欲开口,眼角的余光便睹到旁边的青守似有所动,于是连忙将卡在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转眼看向一旁。
只见青守一脸冷漠地站了起来,冷冷地瞪了床榻上坐着的徐缨汐一眼,然后在徐缨汐警惕的目光下,缓缓俯下身,从徐缨汐的手中接过那碗药汤。
徐缨汐一时间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青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青守眉头微微一蹙,端起药汤吹了吹,浅尝了一口,然后便送到了徐缨汐的嘴边。“来,赶紧把这汤喝了吧,免得凉了。”
徐缨汐怔怔地看着青守,脸颊不由地泛红起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就顺着他的手,喝起了那碗汤药。
好苦!徐缨汐脸色一变,刚喝第一口,她便感觉到舌头上的味蕾像是没了知觉一样,一阵接着一阵的苦意顿时涌上她的心头。
“小心!”青守突然开口,然后连忙伸手将徐缨汐嘴角溢出来的药汤抹了个干净,紧接着就顺势张开手掌,一把捏住她泛红的脸蛋。
徐缨汐美目一瞪,伸手就欲拨开青守捏着她脸颊的手。
“别动!弄洒了,今日你就得闻着这药味睡一晚上了。”青守低声喝道,而徐缨汐听了之后,伸出的双手顿时停驻在一半,只得恶狠狠地瞪着青守,忍着满口浓郁的苦意,不情不愿地将这碗药汤尽数饮下。
不多时,药汤便被徐缨汐一饮而尽,而青守看了看见底的木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将碗放至木桌边缘。
徐缨汐见青守背对着自己,不由地咬牙低声道:“臭男人!”
青守耳畔微微一颤,默不作声地转身坐回原位,深深地看了徐缨汐一眼,沉声道:“该睡了。”
徐缨汐微微一愣,下意识就问道:“为什么?”
不止是她,坐在一旁的林幽也是有些惊愕,因为现在一更才刚过,还是“天将黑而未黑”的时候,此时入睡未免早了些吧。
青守微微一笑道:“入睡前就把药汤喝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现在药汤你喝了,所以该入睡了吧。”
徐缨汐一听,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现在她口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苦味,看这样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消散的了。
“青明宸,你过分了!”她佯怒道。
这时,林幽忽然开口道:“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了,缨汐你要好好歇息啊。”说罢,她站起身来便朝门外走去。
徐缨汐见状,愣了一愣,连忙伸手欲要开口将林幽拦下。
可就在这时,青守忽然抓住了她白皙的手腕。徐缨汐娇躯猛地一颤,转眼便朝青守看去。两人相对而视,皆是一怔。
片刻之后,青守突然轻咳了一声,然后松开了握着徐缨汐的手,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而徐缨汐也是回过神来,连忙朝房门的方向看去,却已不见林幽的身影。
“师姐呢?”她忽然开口问道,只是这明知故问的却让两人更尴尬了几分。
青守干咳了一声,面不改色的回道:“回隔壁的客房去了吧。”
徐缨汐心中一动,于是问道:“那你呢?”
“我?”青守一愣,然后挠了挠头道:“就待在这啊。”
“啊?”徐缨汐有些惊讶,然后好奇道:“你不会昨天一晚上都在这里吧?”
“不然呢?”青守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昨晚都……”
说到这里,青守脸色忽地一变,下意识地便躲闪着徐缨汐的目光。
徐缨汐眉头轻轻一挑,一脸狐疑的问道:“我昨晚干嘛了?”
青守脸上有些发烫,心虚道:“没干嘛。”
徐缨汐听出了青守的心虚,恶狠狠的说道:“快说!”
“就是……就是你昨晚伤口一直在流血,然后,然后我就……”青守支支吾吾的回道,脸上的表情愈发地不自然起来。
徐缨汐微微一怔,下一刻立马就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脸色一变,连忙下意识地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青守心里一咯噔,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连忙起身道:“我去将碗还给店家。”
可还不待他走到放碗的桌旁,便感到身后传来的一阵恶寒。
“站住。”徐缨汐冷若冰霜的声音淡淡地传来。
青守全身一震,生硬地转过身来,当他看着徐缨汐面无表情的时候,不由地干笑了两声。
“碗就不用还了,你过来。”徐缨汐看了一眼青守,幽幽的说道。
青守应了一声,然后又回到了原位,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然后一脸正色地抬眼看向徐缨汐。
徐缨汐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本来想要问的话在这一刻全都抛至脑后。
片刻之后,她轻声问道:“你昨晚,一直守在这里吗?”
青守眉头一挑,有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也来不及多想,只得点了点头。
徐缨汐心中一阵了然,然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床榻旁,道:“你去找掌柜要套枕被,在这里打个铺吧。”
“啊?”青守愣了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指着床榻旁的地板,道:“在这打个铺?”
徐缨汐涨红着脸,伸手轻推了一下他的伸在半空的手,娇嗔道:“哎呀!将就一下不行吗?”
“噢噢!”青守听她语气有些不对,也不敢多问,只得连声应道,然后连忙站起身来朝房门快步走去。
徐缨汐见他如此匆忙,连忙唤住他,道:“诶!你去哪?”
青守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一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去找掌柜的讨要些枕被啊,怎么了吗?”
“噢!”徐缨汐一阵恍然,然后摆手道:“去吧,去吧,记得快去快回啊!”
青守应了一声,然后甩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这才转身离去。
只听见“吱呀”一声,房门应声合上。也就是在房门合上的最后一刻,徐缨汐从门缝中看了一眼青守的背影,嘴角不由地轻轻一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便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
而此时此刻,隔壁的客房内。
林幽静静地端坐在床榻旁,一动不动地盯着放在床榻上的一卷约二尺长的竹简,眼中隐隐闪过一抹犹豫的光芒。
她面露难色,但手还是不自觉地伸了出去。当指尖触及到竹简的那一刻,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顿时漫上心头,这让她伸到一半的手猛地一颤,然后微微一收,止在了半空。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卷竹简,这一刻,她迟疑了。
这卷竹简不知是何人放于她所居的客房中,当她回屋中看到这卷竹简时,第一反应便是去找青守。可她没走两步,忽然发现竹简外的竹片上似乎写了什么字。她心中好奇,便定睛一看,可这一看,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根竹片上刻着:谧静林家·卷十二。
谧静林家……林幽看到这四个字后,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这四个字犹如洪钟长鸣般在她的心海上掀起阵阵波涛,在那血色洞天之内,她清晰地听到了方世勉说的话,那是她第一次对知晓自己的身世如此渴望!前所未有的渴望。
林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握紧的拳头忽地一松,然后将放置在床头处的竹简一把抓起,又犹豫了片刻后,就见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睁开了双眼,轻轻地将绑在竹简外的素绳解开。
随着一根长长的素绳盘落在地,一卷竹简也被轻轻地拉开,里面的内容尽数铺在了她的眼帘。
林幽不由地抿了抿嘴唇,眼眶微微一张,一脸认真地看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墨字。
“元和三年,林观远走东海,寻求逆天改命之道,只留下了还在襁褓之中的林安。”林幽喃喃道,轻声阅读着竹简上的内容。
林观,那不是爷爷吗?林幽心中不禁想道,可在这个念头之后,她的注意力不知为何被竹简内容上的另一个名字吸引住了。
“林安?”林幽轻轻地复读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忽然划过一抹疑惑的光芒,只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地方是在哪里。
林幽久思无果,只得轻轻地晃了晃脑袋,便将这阵疑虑埋在脑后,继续阅览起竹简上的其他内容。
“林安自幼长于谧静,从小便展现出了惊人的修炼天赋,得到了时任林家家主的林闻的认可,拜林闻为师。二十五年后,林闻在族会中力排众议,将年不过三十的林安推上了林家的家主之位。这个消息震惊了云尘大陆百城之地,也将远走谧静近三十年的林观唤了回来。”
读到这里,林幽心中的震撼已达极点,林观是她爷爷,那么林安,岂不就是自己的父亲吗?
林幽轻轻地将手中的竹简放在腿上,呆呆地盯着房间里淡淡的月光,眼中满是一片回忆之色。
小时候,自己经常问爷爷,我的父母是谁?那时,爷爷总是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那时,她才六岁。到了十二岁那年,她也渐渐懂得了一些是是非非,也渐渐明白爷爷不告诉她自己的身世,也是有种难言之隐,于是,每一次被提到这样的问题时,她嘴上总说着不在意,可内心深处,却是愈发的好奇和期待。
我好奇着他们是谁,也期待着和他们见面的那一天。林幽心中不禁回忆着这些往事,就好像回到了自己长大的天峰城一样,一种莫名的暖意忽然涌上心头。
念及此处,林幽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她轻轻地扫了一眼竹简上的内容,然后指尖星光一现,手中的那卷竹简顿时在半空中亮起一道耀眼的火光,在她的眼前化作一团灰烬。
对她而言,竹简后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这间客房中突然出现这么一卷秘辛,便是想让她知道一些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其用意不善显而易见,所以她在揭开这卷竹简之前才会有那般的犹豫。
那她既然心知肚明,就没必要着了别人的道,一把火烧之,岂不痛快!虽然她还是打开了竹简,但内心中还是保持着深深的警惕,故而才会在阅览到竹简内容转折点的时候,果断地将其焚毁。
尽管在她的心中也很想知道爷爷回到林家后,发生了什么,而那发生的事情多半和会自己有关,但她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好奇。因为她至始至终都明白一件事,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爷爷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在未来的某一时刻,爷爷也会将所有事情告诉自己。
……
此时此刻,在这间客栈不远处的一间屋宅的屋脊上,一道漆黑的人影迎风而立,目光淡然地盯着青守等人所住的客栈。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照映着他披在身上的黑色长袍,也照映出他帽檐下的半张面庞。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