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在六百年前的建国之初,开国皇帝萧启在登基后曾下过一道旨意,即:停止对前朝余孽的追捕,允许‘目行者’行走天下。”
“这道旨意一出,立即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包括他的亲人都不能理解这个举措的意义。而就在某一天的朝会上,文武百官又就此事起了争执,一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是谁?”
“开国功臣王守策,而他当时亦是当朝相国。”
“然后呢?”
“据说当时王相并没有穿官服上朝,而是一袭布衣,背负长剑,一人一剑便走到了御前,然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帝辞官。”
“毫无退路啊。”
“不错,可又有人说当时萧启皇帝听到王守策的辞官之言后却是面无表情,就好像早已知道王守策会来辞官一样。那一日之后,王守策独自一人离开了帝都,他没有子嗣,也未曾娶妻,就像他突然出现在萧启皇帝身边一样,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是回道禹州隐姓埋名,做了个说书人;也有人说他去了北边很远的地方,将云尘帝国内的耕犁传授给了草原人;还有人觉得他去了西域……”
“西域?不可能,我从未在西域的史书中见到过这个名字。”
“也许,他换了个名字呢?比如,梵墟天。”
“啊?这……不会吧。”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些都只是流传下来的猜测罢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得到证实。”
“那你跟我说这些事做什么,什么‘目行者’、王守策还有萧启皇帝,这和赤月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因为赤月就是‘目行者’经过了百年之后分裂出来的一个……一个组织,或是理念。而王守策,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理念的推行者。”
“理念?什么样的理念?”
“以战养世。用战争和动乱来激起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并学会珍惜和平。因为在他们看来,长久的和平只会让繁美的躯壳中滋生出无尽的腐朽,只有享受过短暂的和平,然后生起动荡,才能够杜绝腐朽的生长。”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要战争?”
“是的,云尘帝国至今已有六百年的历史,可每一个百年都会发生一些祸乱,就好像一个轮回,永不止息。第一个百年的牧马骑兵南下奔袭千里直达帝都;再到第二个百年的氏族内乱,分为帝都内称氏家,帝都外称族家;再然后的西域铸造九原城,百万西域铁骑越过西陵长廊,东征云尘;接着是七子夺嫡,帝都险些被毁于一旦;直到最后就是几十年前血剑仙入魔,将于巅峰之上的剑道传承之火熄灭。”
“啊?他们如此行事,难道就没有人去阻止吗?”
“当然有,比如从‘目行者’中分裂出来的另一个分支,夜莺。除此之外,还有江湖上各大势力以及皇室都在竭力阻杀着每一个赤月的教徒。可尽管如此,他们就如同山中野草一般,烧之不尽,风起又生。”
“等等!那儒初姐姐去找赤月的人,岂不是很危险?”徐缨汐瞪大着双眼,冲着青守惊呼了一声。
青守微微一笑,安抚道:“你放心,我不可能去害师姐。师姐去找赤月,非但不会有任何危险,反而会有赤月的人护着她。”
徐缨汐一脸疑惑地看着青守,问道:“为什么?”
青守叹了口气,道:“唉,很多事情现在解释不清,而且我和你还有方曜牵扯到的势力太多,师姐跟着我们是祸非福。”
“那也不能去找赤月啊,大不了我们回天峰城就是了。”
“我们可以回去,但方曜不行,云淮城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方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而他作为方家的嫡子,回去的路上定然是危机四伏,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回去。”
徐缨汐贝齿轻咬着红唇,心中还是有些担忧林幽的安危,尽管林幽如今的修为早已突破武境九品,达到了太玄黄境的地步,甚至距离梦虚玄境也只是一步之遥,可是这实战能力却是弱上许多,若是真的面临生死之危,恐怕连一半的实力都难以发挥出来,更何况是要面对赤月。
青守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她,看着她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突然间有些不是滋味。他们相识在禹州,那时的他被人一路追杀,极为狼狈。正在落魄之时,遇到了她,两人就此一见如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还是这样的落魄,甚至连修为都……
想到这里,青守的眼中突然多了一抹不舍之色。他轻声唤道:“汐儿。”
“嗯?”徐缨汐回过神来,与青守四目相对。
“归梦是来接你的吧。”他转眼看向窗外,说话的声音很轻,让人很难琢磨得透语气下的为难。
可徐缨汐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他不敢大声地说,也不敢和自己对视。
“又不是我叫梦叔来的,怎么?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只是我觉得你回去的话会……会更好。”说到最后,青守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神情也略显得有些不自然。
“不好。”徐缨汐插着腰,气鼓鼓地说道。
“什么?”
“我说,我不想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有梦叔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他来了。”青守叹了口气,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雨雾,眼中倒映着昏暗的阴云。
“谁来了?”徐缨汐一脸疑惑。
“明之琰,他要从这里北上帝都了。”
明之琰?徐缨汐愕然了,明宗的宗主要来清水城。她缓过神来,连忙开口问道:“为什么?去帝都不应该走桑城吗?”
“可他还是来了啊。”青守也有些急躁了,语气中也显得多了几分焦急之意。
徐缨汐咽了咽口水,有些复杂地看着青守,她能感受到他心底里的不安,甚至是无奈。
青守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太对劲,随即歉意地看了徐缨汐一眼,轻声道:“对不起,我……”
“没什么。”徐缨汐连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微微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担心那么多呢?”
“我是怕他会对归梦出手。”青守认真地说道。
徐缨汐微微一愣,这个事情她倒是没有想到,“不会吧,他怎么敢……”
“言谨死了,他已经对星辰阁出手了。”青守幽幽地说道,眼神中浮现着淡淡的光芒。
徐缨汐又是一怔,是啊,试问这天底下谁能想到明宗会突然对星辰阁出手,还是在天峰论剑这样的盛会上,而且彼时的明宗甚至还处在封山隐世的境地。仅凭明之琰、叶寻天、慕白宵、寒无锋和明紫炎五人便将星辰山庄闹得天翻地覆,等等……
“冥河!”念及此处,徐缨汐惊呼了一声,刚一抬眼便看到了青守冷漠的眼瞳。她心里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冥河也有人在清水城?”
青守没有回话,只是朝酒楼外的长街上看去,风轻云淡地说道:“方曜回来了。”
徐缨汐似乎也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浓重,只是看了青守一眼便转身走到床边,然后躺下。
“睡了?”青守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徐缨汐揽过被褥,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也是,药效也该到了,好好睡吧。”
青守微笑着走到床前,看着背对着自己侧身而睡的徐缨汐,轻轻地捋了捋褶皱的被褥,轻笑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唔。”埋在被褥里的徐缨汐轻轻地抖了一抖,然后再无动静。
青守心里微微一松,心中算了算时间,方曜也该到门口了。于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被褥外的秀发,然后便缓缓走到屋门处,紧接着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床榻处。
“我走了。”
青守站了一会,也不见屋里有何动静,这才推门离去。
“要平安啊。”就在屋门合上的那一刻,徐缨汐的声音忽然从被褥中传出。
……
客房外,青守刚一出门便看到了匆匆走来,风尘仆仆的方曜。只见他头戴藤编斗笠,身上穿着的衣衫也被雨水打湿。
“方……”青守刚一开口,便看到方曜一脸不善,来势汹汹,于是连忙缄口不语。
“青明宸!你居然没告诉我川西堂是万毒阁的产业。”方曜气急败坏地低声喝道,但在说到万毒阁三个字的时候,他还是刻意地将声音压得极低,以一种只有他和青守才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青守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尴尬的神情,连忙安抚道:“方兄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方曜瞪大着双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步便移至青守的面前,佯怒道:“我差点没被毒死,你知道吗?”
“不会吧?你遇到了什么人啊?这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对待方家的三公子。”青守顿时不乐意了,连忙顺着方曜的话为其打抱不平。
方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中也知道自己估计被青守当枪使了, 于是嘴角微微一抽,无奈地对他说道:“此地不方便多说,我们先进屋罢。”说罢,便欲穿过青守,推开青守身后的屋门。
“等等!”青守见状,连忙托住方曜的肩膀,然后低声道:“汐儿睡了,我们到隔壁去。”
“睡了?这不是才刚过正午吗?”方曜微微一愣,但也只是略微惊讶了一番,也没多想,便与青守一同入了隔壁的客房中。
待到了客房内,方曜抓起桌上的水壶便一股脑地往口中灌去。片刻之后,在青守的注视下,他竟将一壶茶水尽数饮下。
青守呆了呆,下意识地问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喝茶的。”
方曜低头瞪了青守一眼,没好气地道:“喝点茶,证明我是不是还活着而已。不过有一说一,这什么东西啊,又苦又涩的。”
“嗯,还活着。”青守点了点头道:“没被下毒吧?”
“应该没。”方曜下意识地回道,但下一刻便见他猛地甩了甩头,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朝青守看去,故作玄虚地说道:“先别说其他的了,你猜,我遇到了谁?”
青守眉头一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谁啊?”
方曜嗤笑一声,有些得意地说道:“万毒阁阁主,唐阎关。”
“唐阎关!”青守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中的震撼已达极点,这个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啊,万毒阁用毒之术乃是天下一绝,而这位万毒阁的阁主更是在绝顶中的绝顶!其用毒之道,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甚至被誉为是万毒阁百年难遇的毒道奇才。而他本不叫唐阎关,其名是在继任万毒阁阁主之位时由上任阁主亲自为其提字,阎关。
阎罗殿前三更死,鬼门关处不留生。
“怎么会是他?”青守咽了咽口水,额头上不由地冒出了几滴汗珠。他知道川西堂是万毒阁在扬州经营的药铺,也知道扬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万毒阁定会派人前来一探究竟,只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这位毒道绝顶。
“唉,别提了,我一开始也没认出来,要不是密室里有人叫他阁主,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唐阎关呢。”方曜拍了拍青守的后背,满不在乎地说道。
“密室?他带你去那作甚?”
方曜一听,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灰色的包袱,然后回道:“拿药啊,不是你让我去拿药的吗?”
“他给你药了?”青守一脸惊讶地看着方曜手上的药包,喃喃道:“他应该能猜到我让你去那的目的啊,怎么会给你药呢?”
“你让我去那不是拿药?”方曜微微一愣。
“当然不是,补气血的药在哪不能买。”
“那你还让我去那种地方?”方曜一阵气急。
“我让你去自然是想知道万毒阁对明宗入世的态度,现在看来,万毒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青守微微颔首,脑海中渐渐捋清了原本有些杂乱的思绪。
方曜愕然,“那万一他们把我……”
“他们不会对你出手的。”青守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解释道:“你身份特殊,非到万不得已,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会对你贸然出手,更何况万毒阁和方家相隔三州之地,本就没有任何瓜葛,更别提会有什么矛盾了。”
“可是……”方曜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的,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来,帮我照看汐儿。”青守一脸认真地对方曜说道,然后从桌上取过方曜刚刚戴过的斗笠,匆匆地便朝屋外快步走去。
“诶,不是,你要去哪?”方曜有些担忧地喊道。
“找人!对了,斗笠我就拿走了。”青守将门带上,只听到他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方曜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然后看了看手里的药包,心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罢了,我留下来煎药就是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