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清水郡 清水城
泷家府邸内,一间间古风古韵的大院坐落在清水城的中心地段。放眼望去,一片接一片的屋宇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瓦片在月色的掩映下就如同一条鲤鱼的鳞片。
此时此刻,一道漆黑的人影快速地穿梭在府邸内,他就像是一个黑夜中的幽灵,任何一处屋檐下的阴影都有可能成为他的藏身之地。
步齐炎身着一袭黑衣,黑衣紧紧包裹着身躯,奔走于夜间时不会发出一丝声响。他背上缠负着一把赤红的狭刀,所谓狭刀,顾名思义,就是刀身狭长的刀,一般长约两到三尺,短距离的砍杀极具威力!
狭刀,应当是现如今刺客与夜行者的必备兵器了。
步齐炎健步如飞地疾走在泷家内院的屋脊上,鞋底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不深不浅的灰印,可过程中却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就如同踩在一片柔绵上,化作一阵风穿行过月影之下。
泷家,今夜怎地会这么安静?步齐炎潜行在泷家的院宅内,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疑惑。
今夜的泷家,不知为何,竟是一片万籁俱静的景象,甚至于在院中都只能听到飒飒的秋风声和叶影下的虫鸣声。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阵微弱的交谈声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步齐炎心中一动,连忙止住身形,认真地辨认了一番耳中听到的内容。
但片刻之后,他放弃了,因为这一阵声音就如同蚊虫的低鸣一般,在他的耳畔嗡嗡作响。
他眉头微微皱着,在屋脊上来回走了几步,然后看向其中一个方向,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原来在那。”步齐炎喃喃了一声,紧接着身躯一躬,然后轻轻一跃,顿时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月色之中,没入屋檐下的黑暗。
……
泷家府邸 内院
此时此刻,东院的一间院子里,院中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着名花,踏入期间便让人有一种心神舒畅的感觉。
细细一看,便见一缕微弱的火光从屋外的窗纸上泛出,伴随着一阵阵微弱的低语声,在这幽静的夜空下别具一番韵味。
屋中,一张紫檀书案摆放在入门左手边的壁前,案上放着一个黄木松状笔筒、一个彩窑莲纹笔洗、一个釉叶花雕笔砚、一个紫砂羊伏笔架、一个用于承放墨锭的明黄玉墨床,以及一个白玉青花水盂,其圆口边上还挂着一把玉质的小水匙。
书案旁,两盏青玉油灯高挂于屋柱两侧,明亮的火光将书案照得通亮,甚至还隐约照映到了屋子另一侧墙上的一幅山水园林画,画中山水相依,园中花草树木无一不栩栩如生,配上云上之鹰,颇有一番清平淡雅之韵味,而这之中却又隐含着如云鹰一般的翱翔之志。
若是另有文人雅士在此,定会辨认出此画乃是数百年前的前朝大家之绝笔。
此时,泷山墨端坐在书案前,一脸认真地看着手中摊开的竹简,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憔悴,想来是为清水城中近来发生的事情费了不少心力。
而在他的面前,一名身着白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正恭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似乎是担心惊扰到正在处理公案的泷山墨。
许久之后,泷山墨忽然长舒一口气,然后顺手便将手上的竹简丢在一旁。
而那站着的青年男子却是猛地一颤,连忙上前一步,将那卷竹简轻轻地收卷起来,然后放于袖中。
“家主,此事?”青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泷山墨轻轻靠在身下的玫瑰椅上,耸拉着肩膀,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沉声道:“此事你处理的不错,但还不够。这样,除了封锁现场外,你派人去探一探市井里的口风,然后发一张公示,就说昨晚夜里的火光是因为一处民间的私炮坊发生爆炸造成的。”
青年男子一字不落地听着,待泷山墨说完后,他低着头微微沉吟着,似乎是在将泷山墨方才所言复述一遍。
片刻后,他忽然抬眼看向泷山墨,拱手道:“是,家主,百川这就去办。”说罢,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泷山墨突然开口。
青年男子身形一顿,然后恭敬道:“家主还有何吩咐吗?”
泷山墨脸上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一脸正色地对他说道:“此事颇为复杂,你需得谨慎,切勿不可与人发生冲突,明白了吗?”
青年男子心中微微一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家主这么严肃地吩咐他办事了,于是连忙拱手回道:“百川明白,此行定会谨慎行事,请家主放心。”
泷山墨见他听了进去,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欣慰,摆了摆手道了一声:“去吧。”
“是。”青年男子重重地点了下头,这才转身离去。
泷山墨静静地倚坐在原位,出神地看着不远处挂于壁上的名画,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很久,一阵奇异的嘶鸣声忽然回响在屋中。
这道声音刚一响起,泷山墨立马就回过了神来。他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右手朝一旁的书架一伸,只见一柄墨绿色的长剑从书架的顶端飞出,瞬息之后便飞至泷山墨的掌心。
泷山墨拿起剑后,双脚微微一屈,执剑横于身前,顿时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何方妖人!可敢现身?”泷山墨厉声喝道,话音刚落,手中的墨绿剑鞘突然绽放起刺眼的青光,一道道墨痕如山洪决堤般从剑尖处涌出,瞬间便充斥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一时间,屋中墨色尽染,屋柱两侧的青玉油灯上已被一层浓墨所覆盖,两抹微弱的几乎已经看不清的火光从墨层泛出,屋外的月色也被浓墨阻挡在外,现在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甚至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数息之后,待得墨色染尽,屋中突然寂静了下来,就连风声和虫鸣都消失殆尽,一股死寂般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屋中。
泷山墨持剑而立,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案后。此刻,他身上的每一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一滴汗珠忽然从他的额头滑向鼻梢。他在等,等着那人的出现。但凡是有一丝动静出现,他的剑便会第一时间斩向声源处。
就在这时,一道绚烂的彩光忽然在他的眼前绽放开来。泷山墨顿时一愣,这光来得消无声息,却太过突兀,以至于他第一时间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但下一刻,他便回过神来,却突然脸色一变,眼中忽然流露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采。因为此刻,他已是动惮不得,全身就像被钉住了一样,任凭他如何发力也无法撼动身上无形的枷锁,或者说……
现在的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是个梦吗?一种奇怪的念头忽然涌上他的心头,紧接着,他突然感到眼前一晃,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席卷上他的脑中。
画面一转,泷山墨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滴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鼻尖和下巴滴落下来,在他眼前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汗迹。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满是一片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刚才经历的事情都是一场似幻的梦境。
“嗒,嗒,嗒……”随着一阵脚步声的响起,屋子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呼!”一道呼啸而至的寒风顿时充斥在整个屋中,两盏青玉油灯的火光在风中摇曳着,漆黑的影子也在地面上不停地晃动着。
呼啸的寒风和摇曳的阴影让泷山墨不由地全身一颤,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屋子的正中央,只见一人负手而立,身着一件墨白相间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齐腰长发在风中飘扬着,脸上戴着一副黑玉面具,面具下的眼神透露着一抹令人胆寒的冷意。
“清水泷家,倒也名不虚传。”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
泷山墨听了此人的话,便知道自己今日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心中不由地微微一定。他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一脸复杂地看向那人,然后开口问道:“不知阁下,为何而来?”
那人开口回道:“为一人而来。”
泷山墨眉头微皱,疑惑道:“敢问,是何人呐?”
“徐缨汐。”那人的声音缓缓传来,顿时给泷山墨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
泷山墨心里一惊,虽然他早已知道此人的修为可能远超于自己,甚至是与泷水寒相仿的层次,可没想到……此人的修为竟然比寒无锋给他的感觉还要可怕。
忽然,泷山墨心中一动,不由地瞪大了双眼。
徐缨汐?难道是和那个叫青守的少年结伴而行的人?
“嗯?”黑面男子见泷山墨脸色一变,不禁轻咦了一声,然后冷冷地问道:“泷家主似乎知道些什么啊?”
泷山墨连忙回过神来,沉声回道:“不瞒前辈,关于徐姑娘的行踪,在下或许能给您些许建议。”
黑面男子朝前轻踏一步,盯着泷山墨的眼睛,然后问道:“说吧,我洗耳恭听。”
泷山墨轻咳了一声,似乎是对他突然的上前有些不安,然后回道:“徐姑娘现在和一个叫青守的少年在一起,现在应当在城北三环十四街的富春客栈内。”
“青守?青明宸!”黑面男子惊呼了一声,紧接着,一股骇人的煞气突然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顿时把一旁的泷山墨惊出了一声冷汗。
“怎么会是他呢?”黑面男子沉声喃喃道,从他的低语声中可以听出一抹愤怒和不安。
泷山墨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黑面男子,听着他口中传来的阵阵低语,心中却多了几分疑虑。
“不行!必须将汐儿带回去了!”黑面男子咬牙低声说了这一句话后,便转身打算离去。
泷山墨心里忽然一动,连忙出声叫道:“前辈留步!”
黑面男子顿了顿脚步,一脸狐疑地回头看着泷山墨,问道:“何事?”
泷山墨越过书案,恭敬地拱手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黑面男子迟疑了片刻,但想了想,还是冷冷地回道:“九原城,天墟归梦!”
话音未落,黑面男子便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泷山墨一道萧瑟的身影,孤立在冷风之中,心思却已飘向远方。
泷山墨走出屋外,仰头望天,眼中倒映着星辰,不禁感慨道:“此间已乱,泷家,该何去何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