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九月依旧炎热,砖墙上的花藤在阳光下有些枯黄,空气里夹杂着热浪,没一丝初秋的淡爽。
一中的教学楼很高大,白色的瓷砖被阳光炙烤得发烫。此时操场上聚集了很多学生,统一的蓝白校服。
正中央的led大屏打着“开学典礼”四个红字,扩音器滋滋啦啦地响。顾南絮把校服的折痕抚平,手里稿子卷成筒状,站在发言台旁安静站立。
学生最艳羡的两种人:学霸和干部。
顾南絮无疑两者皆是。
作为上学期期末的一中状元,以及新学期高二的学生代表,待会儿要来一个慷慨激昂的讲话。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刚到肩膀的头发梳起一个揪儿,有些毛躁。
身边有几个女生不时经过。
“嗳,我听五班陈佳欣说,陆已和三中的打起来了。”
“陆已么?”另一个女生顿了顿,慢慢地说,“他打架,很正常的事。”
“不是,我听说这次闹的可凶了,陆已还带了刀,都见血了。”
顾南絮在心里念叨几遍稿子的开头,耳边就只有“陆已”,“打架”那些词汇……
她一个都没兴趣。
“喂,顾大神!”有几个男生,几乎在那两个女生走后,无缝衔接地冲上来,“我已哥出事儿了!”
顾南絮脸色微变,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真的啊大神。”其中一个男生,个子不高,看上去很狡猾,“他现在就在地中海那里,您来个‘美救英雄’成不成啊?”
顾南絮:“......不成。”
她多一个字都懒得回应,这些男生总是成群结队在学校出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坏劲儿。
和他们口中的陆已一样,都是不折不扣横行霸道的混蛋。
就在三天以前,顾南絮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与这种人有任何交集。
三天前,顾南絮被闺蜜姜阮强行拉去加入园艺小组。
说是园艺小组,其实就是在花园里浇花拔草。
顾南絮蹲在灌木丛旁时,从右侧的综合楼里走出来一帮男生。他们声音很嘈杂,肆无忌惮地掐着烟卷。
打头的那个,穿着黑色的薄外套,左胸上一颗白色骷髅头醒目,校服裤子也改瘦了些,张扬得不像话。
顾南絮认识他,是一中的风云人物。
全校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八班的陆已。
高二八班一直让学校挺头疼。别的班也就零星儿几个不服管的,到了八班这里却是混混扎堆儿的地方。
听十班那些八卦的女生议论,陆已经常和街头的社会青年厮混打架,周一的处分警告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他们一帮打闹着从围墙和丁香丛的夹缝里穿过,把枝条刮得直摇晃,风风火火地一边笑骂一边走。
顾南絮耸耸鼻头,打算起身躲远一点。
蹲久了头有些发昏,一个趔趄往前栽倒。那帮男生正好经过,她阴差阳错地扑向陆已。
陆已因为惯性,后背撞上围墙,他闷哼一声,手臂无意识环住顾南絮的腰。
“哎呦已哥,艳福不浅啊,走在路上都有妹子往你怀里扑。”
有不嫌事大的男生带头起哄,所有人都笑起来。
等陆已反应过来,也慢慢勾起唇角。
顾南絮的头整个埋在陆已的颈窝里,不敢大喘气:“你……你放开我。”
他微微颔首,将下巴抵在她发旋处:“同学,你趴在我身上还不起来,勾引我呢?”
陆已身上有点淡淡的烟草气味,语调也是轻狂不羁。
顾南絮没耐心地啧了声,扑腾着要起来。
陆已在一中出了名的浪荡,偶尔来点闲致逗逗小姑娘,也没谁当真,只是司空见惯地笑笑。
谁成想这次就这么寸。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被园艺组老师抓个现行。
这是陆已开学第一次来教导主任办公室,也是顾南絮人生第一次因为被抓而来到这里。
都是拜陆已所赐。
教导主任是个秃顶,学生背地里叫他“地中海”,连顾南絮这种好学生也不例外。
顾南絮摩挲着校服短袖的袖口,乖巧地站在主任面前,尴尬又局促。反观陆已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是不是他来得太多次,都习惯了?
“不是我说你们!”地中海节奏很快地拍着办公桌,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青春期有点对异性的好感很正常,但这儿是学校,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办公桌上的绿萝摇晃着叶子,顾南絮脸涨得通红:“主任,我们真没早恋,真的!”
身侧的鱼缸中泛着幽冷的光,在玻璃板上映出顾南絮和陆已的两个侧影,一高一矮。
她暗搓搓地在陆已手臂上掐了一把:“你快解释啊!”
陆已疼得猛吸一口气,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懒散的模样:“昂,我俩是没事……”
他喉结滑动几下,挑起一边唇角,露出上排的牙齿,痞笑道:“就是吧……她往我怀里撞。”
未了,他扭过头来,右眼不怀好意地冲她眨了一下:“是吧,妹妹?”
顾南絮彻底炸毛。
虽然她平时没什么花花肠子,但她不傻。她瞥了一眼身旁尽力隐忍的地中海,断定陆已就是摆明了在……
当着领导的面调戏她。
“唉,妹妹。”陆已跟在顾南絮身后出来,觉得好玩,调戏着叫了一声,“咱俩也算同甘苦共患难了吧?不互相认识认识?”
顾南絮没吭声,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攥紧拳头,忍住打他的冲动。
要不是顾南絮的学霸光环感动了地中海,他俩可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是不是看着小姑娘就想犯贱?”
说完顾南絮就后悔了。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但对于陆已这种人她没什么愧疚感,只是怕自己不小心,说了惹怒他的话。
毕竟,陆已这样的人,不太好惹……
他却没生气,反倒扯起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声音慵懒低沉:“没啊,我可能就看着你想调戏一下。”
顾南絮直接忽视他的贫嘴,整理下心情,自顾自走。
陆已绕到她眼前,双手插进兜里。顾南絮往前走,他就倒着往后退:“你别说,我发现逗你挺有意思的……嗳,你到底叫什么啊?”
她干脆不走了,站在原地,盯着他。
他也颇有玩味地停下来。顾南絮的头顶有细碎的光亮,翘起两根呆毛,陆已忍住没有“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南絮。”顾南絮的语调没什么起伏,“街南绿树春饶絮的南絮。”
她怕再不说,陆已会一直跟她走到她的班级。
陆已有些热了,黑外套松松垮垮,从肩膀滑落,里面的蓝白校服很衬他肤色。
“我叫陆已,”他倾身,说了句顾南絮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我叫陆已——陆机雄才岂自保,已是悬崖百丈冰的陆已。”
顾南絮:……
这好像不是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