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那优越而独特的家学渊源,父亲、母亲的特殊影响,是他天赋、才智个性发展所必不可少的温床。父亲的优秀与伟大是无庸赘述的了。而母亲罗时慧,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卓越女性。
罗时慧也是江西人。出身于南昌一个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父亲是清政府一位退休县令,还曾任湖北省高等法院院长。为了继香火续子嗣,他先后讨了三房妻妾,才得了罗时慧这一个女儿。因此,罗时慧倍受父母恩宠,从小就获得良好的教育,还学过高等美术。她人情练达,妙语珠涌,为人爽朗热情又机智幽默。这种素质又恰好与傅抱石先生的个性秉赋形成一种互补以至铸就了小石的独特人格和天才的基因。
小石的早慧与早熟,也是亲友们共认的一个事实。连郭沫若先生在他的回忆录中,也特别提到过这一点。
小石的长相也似乎有些特别:一颗大大的脑袋上,嵌着一对大大的招风耳。而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从小就给人一种似乎能看穿人心隐秘的力量。
由于小石是外公及三房太太共有的第一个外孙儿,他的幼年得宠也是必然的事了。虽然他出生不久父亲就东渡日本到东京帝国美术学校深造并任教去了。但南昌家还有母亲、婆婆、外公和三个外婆在疼爱着他呢。六个大人众星拱月似地终日里围着他转,连大小便都为他特制了便椅……
小石说话迟,走路也迟。起先都担心他呆,谁知一开口就出言不凡:外公用仁丹胡子亲他,他跑去告诉妈妈:
“外公讨嫌,拿刷子刷我……”
说话迟,认字却早。外婆们常爱抱着他在家中几幢大房子里转悠。门上的对联,堂屋里的中堂,走到哪儿就教到哪。他也争气,有许多字教过一遍就能记住。
三岁那年,有一件事,令小石的外公大发了一通感慨。
美国教会举办了一个“美以美”儿童健康智力比赛。小石当着众多陌生的大人,毫不畏缩,回答对了大多数提问,结果一举得了个甲等第二名。
老县令乐得连连称奇,复又极其认真地对自己女儿罗时慧道:
“你这个儿子聪明过人,将来一定了不起,会有成就。我是看不到了,如果不是这样,你就到我坟头上敲三榔头,羞羞我!”
外公此言,为全家人所共识,并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在小石的少年时代,便有许多事例,似乎已经使预言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验证。
其一,也是小石九岁那年的事。
有一天,小石独自在家,有人上门来找抱石先生,见先生不在便走了,忘了告诉小石自己的名字。待父母回家后,小石将此事告诉了父母。父亲问他来客是谁?小石方想起自己也忘了询问来客的尊姓大名。然而他灵机一动,随手取过父亲的一只空烟盒,三笔两笔,就将来客的尊容画了出来,交给父亲说:“就是这人。”
“啊哈,原来是老王啊。”
父亲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位中央大学的同事。
父亲不禁为儿子得意起来。他不停地抚摸着儿子的大脑袋,向他母亲跷起了大拇指:
“嘿,这小子,日后当比我能干!”
其二,是十一岁时的事。
画家司徒乔的女儿司徒园,也极早慧,曾作了本诗集,名《浪花集》,准备在学校组织的义卖活动上义卖了,捐献给抗日前线。
小学校长将她叫到办公室,要先听她朗诵一些诗作。
小石闻讯,赶去欣赏。听着听着,他这边竟也来了情绪,赶紧找到纸和笔,刷刷刷地即兴勾勒起来。
诗朗诵完了,画也作得差不多了。
后来,那几幅即兴之作,就被选作诗集的封面和插图。
至今,历经颠沛坎坷之后,小石仍珍藏着这本小小的七十二页的《浪花集》。因为,这里面凝聚着两颗纯洁而热诚奉献的童心,这其中还有一首专为小石而作的小诗《邻居》……
无疑,少年时代的小石,是当得起外公那充满期望的预言的。其实,外公的预言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句话以及由此而在整个家族中折射出来的某种特殊效应,从此却像一丛悬崖上怒放的春花,在小石人生和艺术的长旅前,殷殷地召唤着他,灼灼地照耀着他,恒久地激发着他的生命之光和艺术之灵。
至于小石从小和丹青结下不解之缘,并终于成为一名职业画家,更是一种顺理成章的必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