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嘡啷——”
匕首落地,打破夜的寂静。
柳朝烟和着一身白色里衣,脸色惨白,像一注无主的孤魂般坐在妆台前。
额间的鲜血不断滴落,染红了半边里衣。
丫鬟展颜听见了动静,急忙忙推门而入,入眼便看到了这触目惊心的画面。
展颜扑过去,用帕子按住柳朝烟的额头,片刻间便被血浸透。
“小姐,奴婢求求您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奴婢求求您了!”
柳朝烟看着展颜,干涸的唇动了动,无声吐出一字。
“疼……”
展颜没听到声音。
至从那一日之后,小姐便失了声。
小姐说话,她都只能靠唇语去猜。
展颜哭的越发厉害,更是心疼的无以复加。
哽咽道:“小姐忍一忍,奴婢去找大夫来,很快就不疼了。”
柳朝烟怔愣着,像提线木偶一般,任凭着展颜摆弄。
很快就不疼了?
柳朝烟凄然一笑,什么大夫可以治好她心底里的疼?
来的还是胡大夫,他瞧了眼伤口,一句话也没有说。
胡大夫用了半柱香的功夫方才止住血,清理之后,伤口才显现出来。
展颜捂住嘴,将惊呼堵在了嗓子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决了堤。
那是一个用匕首生生刻出来的“亡”字。
胡大夫道:“姑娘对自己的脸不甚满意?”
柳朝烟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布满血丝的双眼显得尤为突兀可怖。
她不满意的何止是这张脸!她是极其不满意自己还活在这个人世间!
胡大夫摇了摇头,收拾好药箱准备走。
柳朝烟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硬是将胡大夫扯的后腿了两步。
胡大夫心里腹诽:都把自己熬成这个鬼样子了,竟然还有这般力气,真是奇也怪哉?
他回过身,“老夫无能,只能治好你的外伤,不能解你心结。”
柳朝烟颓然的松开手,悲哀的想:没人能救我出深渊了!
只是太痛苦了,她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乞盼。
胡大夫又叹了一口气,“倒是有一个地方……”
柳朝烟抬头看胡大夫,那模样,就像濒死的鱼遇到了水。
胡大夫磕磕巴巴道:“那个,西山……有一家寺庙!听说……那里的香火……挺灵验的……”
展颜急忙过来拉胡大夫,将他往门外推。
“胡大夫您来跟我说说小姐的伤,有何要注意的吧!”
什么西山寺?这老头莫不是想叫小姐去出家?
一把年纪了,医术不怎么样,竟出些馊主意!
柳朝烟却是没听出胡大夫的言外之意,只要不用日日看到那些惨痛的画面,做什么她都心甘。
展颜回来时,便看见自家小姐已穿戴整齐。
展颜脚步慢下来几分,生怕将吓到了小姐。
“小姐,奴婢知道您是想去西山寺……可您看,现在已是二更天了,外面黑灯瞎火,山路难行……奴婢答应您,等天一亮咱们就去西山寺,可好?”
柳朝烟面露几分失望,朝窗外看了一眼,轻轻点了头。
展颜伺候她睡下,掖好被角,在旁看着小姐合上眼睛。
可柳朝烟一闭眼,脑中便浮现祖父那张满布鲜血的脸,半个身子都被大火烧灼着,不停的叫喊。“烟儿!跑……快跑……烟儿,你一定要活下去!”
柳朝烟仿佛闻到了烧焦的肉味,胃里开始痉挛,她猛的趴到床边不停的呕吐起来!
这般一折腾,又到了三更。
柳朝烟再也不敢合眼,只是心中希冀着:明日去了西山寺就会好了,会好的!
竖日。
天还未大亮,主仆就雇了车往西山去了。
马车行了小半日才到西山脚下,展颜伺候着柳朝烟下了马车,准备徒步上山。
山间晨时的空气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倒是叫柳朝烟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行至半山腰,石阶路变窄了不少。
过往行人的谈话声也听得清楚了。
“镇国公府好惨哦。”
柳朝烟听到“镇国公”三个字,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展颜急忙扶住小姐,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隔绝了周围人探究的眼神。
“谁说不是呢?满门都被灭了!金吾卫将人堵在府里,又是泼火油,又是放箭!”
有不懂道儿的人问:“啧!这金吾卫是多大的官儿啊?这怎么还敢动国公府呢?”
那人嗤笑一声,“金吾卫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听你这意思,国公府是惹了天威?”
“可不是么?听说如今这位,可是国公爷亲自端上去的人!刚上位就灭了国公满门……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柳朝烟拽了展颜一把,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想避开这些议论,走的远远儿的。
她不想听,不敢听!
这是锥心刺骨的痛!满腔的愤恨无从宣泄,令她几欲疯狂的痛!
前面一个绿衣女子,突然“噔噔”退了过来,不巧挡了她的路。
“我说几位,可积点口德吧!镇国公府历数几代,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你们能好生的站在这儿,不痛不痒的唠着闲话,都是沾了镇国公府的光!你们凭什么嘲笑镇国公?”
先前说话的妇人手一叉腰,嗤笑道:“那些官老爷吃着皇上的俸禄,那保家卫国不也是应该的?
咱们小老百姓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说两句话都不行?我们怪谁?这些当官的都是利益驱使,有几个真管我们的死活?镇国公府自己不擦亮眼睛,结果成了弃子,这也怪不得我们呀!”
柳朝烟耳朵一阵嗡鸣,只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冷的直哆嗦。
随后又灼烧了起来,烧的她五脏六腑都疼,最终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便往后面倒去。
展颜反应过来时,伸出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惊叫:“小姐!”
眼看柳朝烟就要滚下台阶,一袭白衣无尘,堪堪将人接在了怀中。
“女施主!”
这一声,温润如玉,暖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