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代善催马直至沈阳城中去见父汗努尔哈赤,得知父汗刚好回来,正在前厅歇息,不由得微感庆幸,但一步迈进大门时,却是双腿都有些颤抖起来。
无他,主要是这努尔哈赤积威太盛了,整个女真部族,怕是没人敢忤逆他的意见,触碰他的眉头。今日没能带回妹妹,尽管有“老神仙”的”法旨“在此,父汗也是免不得怪罪于自己,今天这顿打似乎是免不了了。
岱山正犹犹豫豫地向前迈步间,忽听得一声厉喝,好似晴天霹雳般自耳旁响起:“呔!代善!你可曾将东果带回来见我?“
直吓得代善浑身一个哆嗦,抬头四处一看,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前厅,眼前一位老人,身高八尺,一身黄袍,满面虬髯,鼻直口阔,顾盼生威,一双狭长的眼睛精光闪闪。
见到此人,代善连忙跪下请安:“孩儿见过父汗。“
此人正是后金国主努尔哈赤,只见他双目一瞪,大喝道:“我问你,你妹妹东果在哪儿?你可曾带她回来?“
可怜在众军士面前威风八面的大贝勒代善,此时便如待宰的小羊羔一般无助,他抖索着筛糠似的身子,哆哆嗦嗦地道:“父……父汗,本来已经寻到东果,不过……”
“不过什么?”努尔哈赤大喝道,吓得代善浑身又一个哆嗦。
代善不敢怠慢,抖抖索索地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颤抖着递给努尔哈赤:“父汗看看这个也就知道了。“
努尔哈赤心感不妙,一把扯过代善手中的信封,便欲撕开信封。
代善急忙道:“那位老神仙说不能直接撕开,需以无根之水浸泡片刻,方可观看。否则,必有祸患呐!“
努尔哈赤一皱眉头:“老神仙?无根之水?“
“正是!“代善不敢有丝毫隐瞒,叽里呱啦将当日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至于那无根之水,孩儿却是真的不知。“
努尔哈赤沉默半晌,突然“刷“地将信封撕开,边撕边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祸患,能够伤到我努尔哈赤!“
代善大惊,连忙要起身阻止父汗,谁知刚刚起身一半,便骇然见到那被撕开的信纸“呼”地无火自燃起来,直唬的努尔哈赤大呼不已,那眉毛,胡须,衣服,火苗直窜,整个人成了一柱人形蜡烛。
代善骇的亡魂皆冒,连忙上前灭火,同时大叫救兵。父汗这样出了事,自己可是难辞其咎哇,还是赶紧将火扑灭是正经,否则父汗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啊。
努尔哈赤和代善此起彼伏、抑扬顿挫的大叫声很快便将周围警卫的侍卫召了过来,众侍卫近前见得此番场景,皆是手足无措,当下大乱。一时间,跑去打水的,四处呼喊的,站在那儿看傻了的,上前帮忙灭火的,应有尽有,不应有也有。
努尔哈赤被火烧的凄惨大叫,发疯般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胡须,众人畏惧,却是不敢向前,只从远处持着扫帚、窗帘乱扑乱打,其中有个缺心眼儿的,手中持着鸡毛掸子便扑了上去,却是引得火势越发地大了。
代善勃然大怒,一把抽出腰刀,将那兀自举着鸡毛掸子乱扑乱打的缺心眼的家伙一刀砍翻在地,那血 柱子“刷”地喷出老远,却是有一部分正好努尔哈赤身上,只听“嗤啦啦”一阵响,努尔哈赤身上的火势减小了些,看的众人一喜,但旋即,这火势便却是更加地旺了,想必是那个倒霉的家伙吃油吃得太多了……
努尔哈赤的惨叫声更加的响亮了,众人一阵目瞪口呆,代善却是蓦地清醒过来:“快,快!快去打水来!”
众人慌忙领命,乱哄哄地去打水了,代善在厅上四处乱走,忽然眼前一亮,大步走到桌旁,将桌上端端正正放着的一只茶碗的盖子掀开,果然撇得碗内满满的都是茶水,不由心中一喜,抖手便向着努尔哈赤头上浇去。
只听“哧啦”一声,努尔哈赤头上冒起一蓬白烟,头上的火势却是渐渐地熄了,但他身上衣服,却还是呼呼地向上窜着火苗。
好在这时已有机灵些的侍卫提着装满水的木桶快步跑了进来,见状奋力举起水桶,向着努尔哈赤头上一浇,那火却是熄了,可堂堂后金国主努尔哈赤大汗却是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众所周知,这人身上着了火,是不能用水浇的,一是热胀冷缩,冰凉的水浇在被火烧的滚烫的皮肤上,会将皮肤激的裂开的;二是烧熔的衣物受凉水一浇,很容易与皮肤黏在一处,令人痛不欲生;这第三便是这冷水会将火毒逼入身体,伤人性命。
只见努尔哈赤皮肤龟裂,火毒入体,皮肤上还黏着一块一块的焦黑固体,却正是烧焦之后冷却的布料。
看着一代枭雄努尔哈赤此时再无威严,疼的躺在地上满地打滚儿,代善和众侍卫皆是没了主见,手足无措的代善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死死抱住父汗,一边带着哭腔大吼:“你们这些奴才还愣着干什么?快传随军郎中哇!”
众侍卫如梦方醒,皆是乱哄哄地去找郎中不提。
到底是父子情深,血浓于水,代善见得父汗如此惨样,那眼泪自那虎目之中哗哗地向下便流哇,口中哭喊道:“父汗!父汗!是孩儿对不起你呀!父汗,孩儿罪该万死啊!”
努尔哈赤此时却是渐渐清醒了些许,看着跪在自己身旁正抱着自己哭的二儿子,眼中却是露出一抹慈色,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又有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更有出息呢,强如努尔哈赤也是不例外,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这十六个儿子不假辞色,煞是严苛,却是希望孩儿们更加出色,使自己再无后顾之忧。
此时见得自己儿子担忧自己,努尔哈赤却是微微欣慰。只见努尔哈赤那干裂的嘴唇稍稍动了动,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乃父身体强健,尔等不必担忧。”
说罢,脑袋一歪,却是昏迷了过去。
此时却有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而至,粗粗一看,却是得有十来个,代善心中疑惑,抓过一个兵丁一问,却是众侍卫将沈阳城中有名有姓的郎中全都抓来了……
众郎中乱哄哄地为那努尔哈赤切脉诊断,有的摇头叹息,有的点头微笑,各持己见,议论不休。这其中努尔哈赤的伤情严重虽是一方面的原因,但那努尔哈赤的身份却才是最大的因素。众郎中却是谁都不想因为治不好这努尔哈赤而丢了性命,甚至被愤怒的众贝勒吵抄家灭族。
众郎中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老半天,最后总算是议论出些许结果,共同推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郎中出来前来禀明。
此时,随军而行的众位贝勒早已闻讯来到此处,却是有四贝勒汤古代,五贝勒莽古尔泰,七贝勒阿巴泰,十二贝勒阿济格,十四贝勒多尔衮,十五贝勒多铎。
再加上惹下滔天大祸的二贝勒代善,如今却有七大贝勒齐集此处。其实若不是皇太极也是有伤病在身,他也会来了。
此时,众贝勒正七嘴八舌地指责代善,性格最为暴烈的阿巴泰当场便要拔刀杀了代善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幸得众贝勒还算理智,齐力抱住阿巴泰,才没发生亲弟弑兄的人伦惨剧。
代善也自知理亏,独自一人蹲在一边,抱着脑袋不吭声,由得众兄弟对着他狂喷唾沫。
那老郎中便在此时插入战团中央,很是平淡地道:“众位贝勒不必担心,大汗也只是火毒入体,比较麻烦而已,我与你们开一方药,连服几日便可去除火毒。至于烧伤之地, 则以此药膏涂于患处,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即可痊愈。”
说罢,将一只玉色小瓶递与代善,那边,另一位老郎中已经写好了方子,拿了过来。代善接过方子一看,却见得纸上写着:“水牛角粉三钱生地、玄参、银花、黄连、丹参、麦冬、黄苓、黄柏、山栀、甘草各五钱。”
老郎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这副药,需以水煎之,一日之内分两次服用。此后七天,我等每日便来此问诊一番,却好对症下药,以防尊体有变。”
代善诺诺连声,仔细地记下了,对着陆续离开的众郎中千恩万谢。众贝勒虽是向来心高气傲,平日里绝不把这些汉人郎中看在眼里,此时为了父汗的性命而想,皆是微微躬身示意。
郎中们哪里得过如此待遇,当下受宠若惊,飘飘然离去了。
众贝勒见外人远去,哪里还忍得住,当下支使年龄最小的多铎拿着方子去买药,一群人质问代善不提。
代善快要哭了,心道那神仙果真法力高强,说是打开这信封需以无根之水浸泡片刻,否则便有灾祸降临,此时一看,却是果然不错。当下将事情对着众弟弟详细叙述了一遍,却是听的众贝勒唏嘘不已,却是有些同情这有些悲催的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