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古晨客栈后,两人改向南行,很快便抵达莫州境内。
此时已是绿草如茵,莺歌燕啼,一派春色气息。
杨柳嫩芽,郁郁葱葱,葇荑花序,垂坠树梢。山前涓涓细雨,薄雾蒙蒙。山后煦煦艳阳,流水潺潺。此处真可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呀。
日至正午,两人口渴难耐,见到前方有一茶摊,赶紧讨碗清茶解渴。
茶摊不大,仅摆着三张桌子。
两人坐定后,手势一摆,小二当即端茶奉上。
旁边一桌围坐三人,正热闹地吵吵着。
左边一人半遮着嘴巴,偷偷念叨着:“你俩看到莲花坛那对‘疯子’了吗?”
中间那人应了一句:“又不瞎,哪儿能看不见?”随后他又转过头,对着另一边的人询问:“你猜那对‘疯子’在干嘛?”
“天晓得!都快一个多月了。每日卯时初刻,他俩便分立荷花坛两角,好像两个石雕,就那么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直到天黑才肯离去。这一站也快个把月了,真不知道他们中了什么邪~”右边之人悻悻地答复。
“可不得嘛!我有一次实在看不过去,便捡起一块小石子,抛向那个‘胖疯子’身后。石子激起水花,飞溅到那胖子身上。你猜怎么着?”左边那人八卦着脸问道。
“怎么着?”另外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那‘胖疯子’非但没动,竟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左边之人惊呼着。
另外两人神色困惑,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因此,我又捡起一块小石子,砸向那个‘瘦疯子’的脚尖。”左边之人阴险地坏笑着。
“怎么样?”另外两人如同前般模样,齐声问来。
“活见鬼了,那家伙和对面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一丝反应都没有。”左边那人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说着一边啧啧称奇。
“切,你这算什么稀奇的!一个月前,他俩刚到莲花坛时,漫天飘着鹅毛大雪,冻死个人嘞~这俩‘傻子’可好,跟没事人似的,一站就是一天。换做常人,早冻成冰坨了。可人家体格好哇~到晚上抖抖身上的积雪,缓步离开。待到第二日,继续!我滴个天~。”靠右的男子将那‘我’字挑了个长音,噘着嘴,且说且摇头。
“哈哈,我那天看到的,比你两个讲得还玄乎呦!嘻嘻嘻!”中间的那人忍不住捂嘴窃笑。
左边的男子等得有些不耐烦,急忙责怪道:“有什么话你就说,笑个屁!”
“不~不~你不知道有多可笑,我一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哈哈哈。”中间的男子话未讲出,忍俊不禁,再次捧腹大笑。
“特奶奶的,你到底说与不说?光顾着自己从哪儿傻笑,难不成你也疯了?”靠右的男子也有些不悦,愤愤地骂道。
“你俩别生气,我说,我说就是了~”他边说边夹杂着哭腔,眼角处竟挤出泪水,可能是喜极而泣所致,“你们当时是没看到。要是看见了,比我现在还夸张呢!”
中间那人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抹着泪水,半笑半泣着描述道:“两天前,我路过莲花坛,恰巧空中飞过一只燕子。‘凑’地一声,一坨鸟粪,不偏不倚地落到那‘胖疯子’的鼻梁之上。他苦苦支撑着,仍旧一动不动。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又怎能视若无物?他登时眼球瞄向中央,愁眉紧皱,嘟着嘴巴,现出一副既无辜又无奈的囧样。”
身旁两人听到此时,想象着当时的画面,不禁嘿嘿窃笑。
中间那人岂能就此了结,扫了兄弟二人的雅致?他吸了口气,继续比划着:“若仅仅如此,我也不会笑这么久。不料,对面那男子看得真切,险些憋忍不住。他双唇内拢,狠狠咬住,强忍着不笑。偏偏此时,那燕子兜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嗖’地掠过。你猜怎滴?”中间那人挑眉示意,考问左右。
身旁两人皆摇头晃脑,表示不知。
“哈哈,又一坨新鲜的鸟粪精准地溅在他的嘴上!”中间的那人得意地讲着。
身旁两人寻到了乐子,摇头晃脑,仰身振臂,听得不亦乐乎。
中间那人见听客尽兴,越说越起劲“这下就更逗喽!那‘瘦疯子’颤抖身躯,艰难地做着抉择。他若是不动,鸟粪慢慢往里渗;他若是要动,对面的‘疯胖子’又一直盯着他。最后,他只得咧出个小缝,不停地喷气,如同放屁一般,‘嘭嘭’作响!”说到最后,中间那人仿佛要笑得抽筋了。
另外二人听后,乐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无俦也颇为好奇,三人口中的那对‘疯子’究竟在干什么。于是,他挪挪身子,贴向庞宠,津津有味地问道:“大哥,你猜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对‘疯子’倒是是在干什么?”
“定力,二人应当是在比较定力!”庞宠坚定地回答。
“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反正也不差这一时三刻。”无俦显然对俩‘疯子’非常感兴趣。
“无妨,且看上一看,权当是长长见识!”庞宠起身转而走向那三人,冲着左边的人询问一句:“兄台,敢问你们口中的两个‘疯子’哪出可寻?”
“原来你也是来找乐子的啊!刚才我不是说了么,那二人就在莲花坛,你沿此路南行六里,见到一株参天古槐,再右转便看到了!”左边那人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庞宠与无俦听到他的话后,便依着他所引导的方向寻找这对有趣的‘疯子’。
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见到前方一汪清潭。
潭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光泽如镜。水中央置一方台,青石堆砌,略高于水面。
台上一对男子,一位又高又胖,一位又矮又瘦,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人皆身披铠甲。胖子披银甲银盔,甲片由镔铁打造而成,皮革皆取自牦牛;瘦子覆金甲金盔,甲片由黄铜打造,皮革皆取自水牛。
二人对角分立,双手抱肩,面目紧绷,一副谁都不服谁的架势,果然与那三人描述得如出一辙。
无俦见到二人这一身打扮,先是刮刮眉心,接着蹭蹭嘴唇,忽而嗤笑道:“大哥,你说他俩比定力就比定力吧,怎么还穿一身铠甲?反衬着满湖春色,怪不得惹得那哥仨捧腹大笑,我也是越看越觉得滑稽,呵哧~”
“这二人着实奇怪~可我总觉得他们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庞宠神色不解,来回打量着二人。
“那是当然,穿一身铠甲,还带个战盔,不上战场,却在此处比定力,不是痴疯,作甚解释?”无俦与先前的路人的观点倒是一致。
“‘战盔’!哦~不对的地方就是战盔上的缨穗!战盔一般或红或黑或白,他俩怎么一个蓝灰色一个棕黄色?”庞宠诧异地啧了一声。
“果真怪异。大哥你不说,我险些没有发觉。”无俦一直盯着二人盔甲和面相,根本无心在意这些细节。此刻的他,正极尽想象天赋,勾勒着方才男子比划的‘精彩’画面。
庞宠百思不得其解,转而盘腿坐地,双手扣腿,冥想苦思。
无俦见庞宠认真思考的样式,跟着画地为牢,一同冥想起来。不过,庞宠考虑得是‘缨穗’的问题,而他复原得是‘斗粪’的场面。
过了一阵儿,庞宠蓦然睁开双眼,似有顿悟,侧身对无俦微笑着喊道:“兄弟,我知道了。”
无俦调皮地睁开右眼,撇向庞宠,噘着嘴:“这么快,我都没准备好呢!你且说来听听。不对的话,则由我我猜。”
庞宠点头答应,一五一十地分析着:“蓝灰色指的是阴云蔽天,大雨将至,水也。棕黄色,乃黄沙飞扬,尘土将至,土也。五行之中,水居正北,土居中央。因此这胖子必出自江河之畔,瘦子必出自中原之地。”
无俦瞪大双眼,吃惊地说:“大哥,你这也太扯吧,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寓意啊!”
“非但如此,还有更离谱的。我看这胖子与瘦子盔甲护腹处均乃一麒麟兽首,想必二人祖先皆是朝中栋梁,故此二人必是名门望族之后。”庞宠畅快地补充道。
“我倒是听家师说过,文官之首的朝服乃用仙鹤刺绣,武官之首的战甲才堪麒麟铸铠。看来这二人不简单呀。”无俦眼球一转,笑眯眯地说道:“大哥,我俩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倒不如直接去问那二人。”
“兄弟可是想到什么法子,可让这二人开口?”庞宠见无俦眯着眼,便猜到他一定腹有良策。
无俦点点头,靠近庞宠耳边,叽叽喳喳一番,随后挺回身子。
庞宠示意此计可行,于是二人眼神一会,同时冲出。
‘嗖嗖’两道身形分别飞向二人。无俦袭击胖子,庞宠袭击瘦子,进攻节奏整齐划一。
他二人察觉事情不妙,先是互瞪一眼,依然倔强坚持,纹丝不动。
待到无俦与庞宠距离二人不足一丈之时,他俩竟然同时转身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