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石秋生还没有起床。铁头上气不接下气，冲到石秋生家里头狂喊：“秋生哥不好啦，贾德成带着一百多号人过来上工啦。”

“一百多号人？铁头铁头，你数清楚了没有？”柳月娥撩着围裙跑过来。

石老根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柳月娥叫石秋生起床，半个小时过去了，石秋生房间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铁头挥舞着小手臂说：“肯定数清楚啦，不是一百三十二个就是一百三十七个。”

“铁头，是你数的，还是根叔数的？这数字差距有点大呀。”柳月娥捉住铁头的小胳膊儿，塞给他一只烤红薯。

铁头抓住小红薯往嘴巴里一丢，皮都没有剥，嚼巴嚼巴直接咽了下去。

“慢点儿吃，小心噎着。”柳月娥摸着铁头的小脑袋，微微皱起了眉头。

根婶儿前天告诉过柳月娥，说石秋生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郑重承诺过了，但凡干得动农活儿的，每人每天一百块钱午饭自理。

就按一百三十二个人计算，那就是一万三千两百块呀。

卖蟾衣赚了十七万块钱，摩托车花掉一万五千四百三十块，就剩下十五万六千块了。

就算赚了再多的钱也不能这么花呀？

柳月娥急得不得了，石秋生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两只脚抵住门槛，舒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怎么了小铁头？大清早哇哩哇啦烦不烦呐？”石秋生斜倚在门框上说道。

铁头赶前两步，手里头抓着柳月娥给他的烤红薯，脸上布满了焦急的表情：“我爹让我过来通知你的，秋生哥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石秋生一愣，捉住铁头的小胳膊问：“你这句话是两个人说的吧？”

铁头小胳膊一甩：“秋生哥你咋知道的？”

石秋生仰面打了个哈哈：“小屁娃娃，秋生哥能掐会算，你不知道吗？”

铁头挠着后脑勺，歪着脖子问：“那你说说是哪两个人说的？如果猜对了，我就服你。”

“哈哈哈，猜不对你就不服了吗？”石秋生在铁头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巴掌，吐了口气接着说道：“算了算了，跟你个小屁孩较什么真？那句话呀，前半句是你爹让你过来通知我，后半句是从贾德成嘴里吐出来的吧？”

铁头踮着脚竖起大拇指，还把手里的烤红薯送给石秋生吃。

石秋生的肚子正好有点儿饿，接过烤红薯丢到嘴巴里，直接嚼巴嚼巴下了肚。

柳月娥端了盘白面馒头摆到桌子上，还有一大盆重新热过的剩菜。

“月娥嫂子我肚子饿。”铁头望着盆子里的红烧猪大排。

柳月娥拿了只空碗给他，又塞了双筷子到他手里：“饿就吃呀，在秋生哥哥家，你还客气啥呀？”

石秋生舔了舔嘴唇，刚想去拿筷子，被柳月娥一巴掌抽在手背上：“你不许吃。”

石秋生一愣：“铁头可以吃，凭啥我就不能吃呀？”

柳月娥把他往水井边上推：“刷牙洗脸，洗好了再吃。”

“月娥嫂，我也没刷牙。”铁头是个诚实的孩子。

柳月娥一把抓住他的小手儿，从他手里夺过馒头，把铁头拉到水井边上轻声骂道：“好你个小铁头，不讲卫生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铁头小胳膊往上一扬：“又不是铁头不刷牙，我还没起床，贾德成带着一百多号人去刨秋生哥家的祖坟啦。我娘让我过来喊秋生哥的，她和我爹往山上去了。”

“贾德成太缺德了。”柳月娥恨得咬牙切齿。

石秋生三五下刷好牙齿，敷衍了事洗了个脸，拉了张长条凳子坐下，一口馒头一口菜吃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吃，贾德成又在使坏了。”柳月娥担心地说道。

石秋生胳膊肘一扬：“让他们先折腾一会儿，根叔根婶儿在出不了事。再说了，那天说好六点半的，现在六点钟还没到，他们闹个屁呀。”

“话是这么说，可是咱不能不防的呀。一百多个人，一天就是一万多块钱，你哪有那么多钱贴进去呀？”柳月娥弯弯的叶儿眉皱成了一座连拱桥。

略微顿了顿，她接着说道：“今天你是卖了蟾衣，十天过后还能卖什么呀？”

铁头漱完口，脸上的水珠子都没有来得及擦干，跑到桌子边上，抓起白面馒头就吃。

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铁头一口气跑到石秋生家，小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石秋生夹了块红烧猪大排，放到铁头面前的小碗儿里，咬了口白面馒头说：“月娥嫂，你以为我石秋生这么多年书白读啦？那天在祖坟前面早就想好啦。”

咽了口馒头，石秋生接着说：“用不了三个月，我石秋生要让桃花村大变样。到时候把铁头送到城里上最好的大学，给月娥嫂买最漂亮的裙子，爷爷的病也得治好，还要给根叔根婶儿配辆大汽车。”

柳月娥气得叶儿眉倒竖起恨不能抽他几下。

小铁头趴在桌子上掰着手指头数数：“秋生哥不对呀。”

“什么不对？”石秋生拿眼角瞥着他。

“三个月之后我还不能上大学。”铁头握着馒头怯生生地说。

柳月娥噗嗤一笑。

石秋生一巴掌抽在铁头的脑门子上：“你个小屁孩，两只手的手指头都数不过来，学会跟到哥哥这儿找茬了是吧？”

喝了口水，石秋生站起身来接着说道：“那就上小学吧，本来打算教你几招，让你跳个级的。”

“铁头不要跳级，爹说做人从小就要脚踏实地。”铁头望着石秋生，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那你陪月娥嫂和爷爷在家里头脚踏实地吧，秋生哥去后山干大事业喽。”石秋生拿了只烤红薯，哼着海阔天空的小曲儿，背着手往后山走去。

铁头一手一个，抓了两只白面馒头跟了上来：“秋生哥等等我，你说给爹买大汽车，是真的吗？”

石秋生头都没回：“秋生哥啥时候说过假话？说不定过几天就能买呢，到时候咱们开着大汽车，到下河村找你小外甥玩儿去。”

“嗯，我们家那辆大汽车，轮子老是自己跑，我爹正愁没法进货呢。”铁头是个懂事的孩子，跑上来抓住石秋生的手，两条小腿儿噼里啪啦跑得飞快。

根叔家开了个小卖部，他们家有辆面包车，是根叔花了一千二百块钱买回来的二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