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块钱放在祖坟的石栏杆上，小铁头数了半天还是数不清楚，村民们一个个看得口水直流，大家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铁头你到底识不识数？”

“把我们自己数吧。”

“就是就是，发了钱赶紧干活。”

“秋生这小子就是牛。”

“我早瞧出来了，秋生这孩子小时候就不是一般人。”

村民们说着不一样的话，表情和眼神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惊人般的相似。

“小铁头别数啦，等你上了学，做秋生哥的财务总监，大票票让你数个够。”石秋生揪住铁头的衣领子，把他提起来扶直站好。

他举着两叠红灿灿的大票子，站到石家祖坟大门口的台阶上高声说道：“那天答应我的事情，大家伙儿现在想起来了吧？只要大家伙说话算话，我石秋生立马发钱绝不赖账。”

石黑狗扬了扬蒲扇般的大手掌，故意挡在村民们的前面。原本打算过去拿钱的村民们立马停住了脚，石秋生得罪的是村长石荣喜，好多村民们还指望村里的救济金讨生活呢。

“我记得，那天说好了的。石秋生雇我们干活，一天一百块钱午饭自理。谁要是敢动石秋生家祖坟的歪脑筋，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暴雷般的大嗓门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黑壮汉子分开众人走上前来。

他叫张九斤，是剃头匠张四斤的亲哥哥。这家伙长得又黑又壮，狮子鼻公牛眼有把子力气。张九斤原先在城里头做木匠，后来闪了腰回家务农。

医院里说他站不起来了，后来石老根破例出手，一帖药，让张九斤生活可以自理。所以在桃花村里，张九斤和石秋生家的关系仅次于赵长根。

“怎么样？可以发工钱了吧？”张九斤走到石秋生面前，大手一摊问道。

石秋生冷冷一笑：“九斤哥没你的事，我问乡亲们呢。”

张九斤大手一挥：“老二老三你们死在后边作啥？这帮怂货欺软怕硬，你们也想当他们这样的缩头乌龟？”

“来了来了，大哥你不要埋汰人。张四斤腿短胆子小，万一死到他石荣喜的家门口，还得劳你手打副上好的棺材。”又尖又细的小嗓门，一个瘦小枯干的鼠须男人，拉着个二十岁左右的愣小子走了过来。

张九斤哈哈一笑：“秋生兄弟，前几天哥哥去城里办事情没捞得着回来，四斤这小子是个没主见的主，莫要跟他计较。”

张四斤身后的黑愣小子把手一伸，瓮声瓮气地问道：“秋生哥，是不是不让坏人刨你们家祖坟，一天就有一百块工钱？”

他是张九斤的三弟张七斤，石秋生知道他是个浑人，抽出一张红票子放到张七斤手里摇了摇头说道：“这钱可不是白拿的，主要是到我们家药草圃子里干活种草药。至于替我们家守护祖坟的事情，是乡亲们光天华日之下亲口答应我的。”

“是不是他们赖账？秋生哥只要你点个头，我张七斤拧断他们的脑袋。”张七斤瞪着大眼珠子，提着两只油钵大的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村民们进退两难手足无措，一边是村长石荣喜，一边是不要命的张家三兄弟。

这个张七斤可不是好惹的，天生脑子不正常，而且力大无穷。七八岁的时候徒手打死过大野猪，他有精神病证明，打死人不偿命，就连石黑狗和贾德成都不敢招惹他。

“我……算我一个。”有个村民在人群中举了举手。

“还有我，还有我，一百块工钱算上我。”

“坚决不同意刨人家祖坟，大家伙答应过的，我们替石秋生守着。”

看到有人带头，立马又有几个村民举手报名。这下可好，越来越多的村民蜂拥过来，有几个性子急的，把石黑狗往边上一拨，分开人群冲到最前头。

石秋生把红票子举得高高的：“大家伙不要急，一个一个排好队。只要你们跟着我石秋生好好干，我石秋生让你们存款超过一万元。”

“乡亲们乡亲们，别听石秋生的话，他就是个大忽悠。他手里只有两万块钱，撑过了今天撑不了明天。”石黑狗气得直发抖，抬胳膊阻拦众人。

大山里的村民谁没把子力气？几十个人一拥而上，差点把石黑狗踩成肉泥。

“慢着慢着，大家伙听我说一句话。”贾家老五贾友智噌地一下蹿到石家祖坟的石栏杆上，举着手里头的小本本高声叫道。

“嘿嘿嘿嘿，还是老五主意多，让老五对付他们。”贾德成把石黑狗拉到人群外面，摸着下巴踮着小脚儿说。

“嗯，老五鬼点子多，力挽狂澜只能靠他了。”家家老大贾友仁点了点头。

“对，老五说完了咱再动手，今天非让他石秋生丢脸不可。”贾家老二贾友义拍了拍老四贾有礼的肩膀子，顿了顿接着说：“待会儿咱俩负责石秋生，小叔带着其他人围住张九斤和他弟弟。”

“小叔恐怕对付不了张七斤吧？那个浑小子打起架来不要命。”贾有礼担心道。

“怕他个鸟，我的铁砂掌不是白练的。”石黑狗扬了扬他的大熊掌。

贾家兄弟们正在讨论对策，就听石秋生高声喝道：“贾友智你特么找死？爬到我们家祖坟上干嘛？”

贾家老五贾友智扬了扬手里的小本子：“秋生哥，这么多人你怎么发钱？发过谁没发过谁你能知道？”

石秋生顿了顿，指着贾友智骂道：“那也不行，你个瘪犊子给我死下来，要不然老子敲断你的腿。”

“嘿嘿嘿，下了下了，秋生哥我是情非得已为你好呀。”贾友智从石栏杆上跳下来，伸出两只细胳膊推住人墙说道：“乡亲们呐，办事情得有个秩序是不是？秋生哥答应给咱工钱肯定不会赖账的。你们听我一句话，统统排好队，一个一个领。叔叔伯伯哥哥们放心，领一个我在小本子上记录一个，保管乱不了套。”

石黑狗一听不对劲啊，小五子哪里是在使计策？分明是帮衬石秋生投了敌了。

“三哥稳住，五哥不是那样的人。”贾家老六贾友信拉住他三哥的胳膊劝说。

“我也觉得老五不是投降派。”贾德成捻着没胡子的下巴颏。

只可惜他们全都走了眼，贾友智不但帮助石秋生维持秩序，发完钱之后，还在小本子上起草护坟协议，让几个村民代表当着众人的面签字画押立好了字据。

石秋生也没有为难大家，收好字据后，让村民们把石家祖坟边上的野草拔了，顺带把荒废多年的石家药草圃收拾干净。

“好了，今天的活儿到此为止，大家伙明天再来。”石秋生站在高高的山石上说道。

“啊？就这么点活儿？”

“秋生，你是不是诚心逗大家伙儿？这么点活儿拿你一百块钱？”

村民们良心发现，捂着手里头的百元大钞，满目狐疑地望着石秋生说。

“活儿有多有少，最多不超过八小时。今天第一天，大家伙回家歇吧。”石秋生挥舞着手臂。

日头还未升高，温暖的阳光洒在石秋生身上，给他镀了层金色的轮廓，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