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你们家那辆能算大汽车吗？”石秋生牵着铁头的小手儿，一大一小两个人，肩并肩往后山溜达。
朝阳初升，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折射到田埂子上。小风儿吹过，麦田好像开了锅似的，麦浪儿一股接着一股，层层叠叠。
石家祖坟前面围了一大圈人，隔着大老远就能听到贾德成的破锣嗓子。
“乡亲们呐，石秋生那个兔崽子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特嬢的到现在还没到场，八成是不敢来了。”
“牛皮吹上天，他敢来个鬼。”贾家老四贾有礼，接着他小叔的话茬儿起哄。
贾有礼，石黑狗还有石秋生，三个人都是同一年生的。这小子心狠手辣特别阴险，和他三哥石黑狗一搭一档，没少欺负过石秋生。
“吹你娘个大头鬼，六点半没到你们跑到我们家坟头上干嘛？”石秋生撑着铁头的小脑袋，站在人群后面骂道。
“窝草，这小子还有胆子来？”石黑狗分开众人，瞪着两只牛犊子大眼睛问道。
“哼哼哼，来了就好，先把钱给喽。老少爷儿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落下。”贾德成阴笑着走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村民们眨巴着各种各样的眼神望着石秋生。有的人面带羞涩，有的人把脑袋稍微往边上扭过一个小角度，那斜眼儿瞄着石秋生。
更多的人面带喜悦，兴奋的小眼神呼之欲出。
也有将信将疑的，毕竟每个人一百块钱一天，这么多人加起来一万多块钱呐。
桃花村戴了几十年贫困村的帽子，两百多户人家，能拿得出两千块钱的人几乎没有。
看到石秋生没说话，石黑狗摇了摇头说：“大家伙还是散了吧，这小子身上衣服穿了四五年了。连衣服都买不起，怎么可能拿得出一万多块钱啊？”
“散了？这不是蒙人吗？”
“是啊是啊，诚心恶心人那可不行。”
“不行你能拿他咋样？石老头家穷得叮当响，上次借了我十二块钱还没还呢。”
村民们议论纷纷。
石秋生仰天打了个哈哈，指着说他爷爷借了他十二块钱没还的村民，让他过来。
“干嘛？”那个村民缩着脖子走了过来。
他叫张根水，是桃花村出了名的大懒汉。据说和他媳妇儿结婚那天夜里，这小子心里头急得麻痒痒的，就是不肯自己动手脱裤子。
人能懒到这个程度也是没了准了，别看他一副倒霉样，取了个名字倒是响亮得很。要是写得潦草点儿，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大作家张恨水呢。
石秋生人狠话不多，揪住张根水的衣领子骂道：“臭不要脸的破落户，我爷爷啥时借你钱了？你们家的疯婆娘彪成那样，你兜里拿得出十二块钱吗？”
张根水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翻着小白眼儿说：“你管我兜里有没有十二块钱？石老头借钱不还还有理了？”
“去泥蚂的王八蛋。”石秋生兜头一巴掌，打得张根水原地转了两个圈圈。不等张根水站稳当，石秋生揪住他的脖子接着骂道：“我们家就是再穷，也不可能问你借小钱儿。再敢辱没我爷爷的名声，老子打到你两头冒屎。”
“哎，怎么动手打人？”
“拿不出钱耍赖是吧？”
“就是，一天一百块工钱，第一天就掏不出来了。”
“走走走，找他们家大人说理去。”
“说什么理呀？石老头撑不过这几天了。”
“不能，昨天还看见石老头，和他们家狗崽子躲在河边捉野鸭子。”
村民们议论纷纷，根叔沉着脸走到石秋生跟前，拽了拽他的衣服说：“兔崽子，这就是吹大牛的后果，看你怎么收拾。”
石秋生嘿嘿一笑，抓住张根水往灌木丛里一甩，疼得那小子龇牙咧嘴捂着脸哭。
“怎么着吧，石秋生你塌嬢的给句话。”贾德成问他大侄子贾友仁要了支香烟，叼在嘴上抽了一口说道。
“就是，一天一边块钱，先发钱再干活，说好了的。”几个迫不及待的村民开始埋怨。
贾家老五贾友智拨开人群钻出来，手里头拿着他的小本子。
这货装模作样咳嗽几声，双手捧住小本本，扯着他的小雌鸡嗓子大声念道：“三天之后，我石秋生带领大家发家致富，每人日薪一百午饭自理，工钱当日发放，绝不拖欠。”
“还是贾家小五子办事周到，这是石秋生三天前亲笔写的，我们几个都在场。”
“对对对，那天我也在场，亲眼看见石秋生写的。”
村民们纷纷作证。
根叔的脸色愈发难看了，根婶儿拉着小铁头，铁头仰起小脸儿冲着石秋生啪嗒啪嗒眨眼睛。
石秋生清了清嗓子，摸了摸铁头的小脑袋瓜子，走到贾友智跟前说：“你小子的办事效率一等一呀。”
“嘿嘿嘿，秋生哥过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贾友智乐呵呵地敬了个礼，把小本子合起来放回到兜里。
“嗯，不错，那天老子确实就是这么写的。”石秋生转了个圈儿，正好看见贾德成靠在小树干上抽香烟。石秋生绕着贾德成走了半圈问道：“一天一百块工钱，午饭自理，来一个算一个，先发钱再干活。我是这么说的吧？”
贾德成绿豆眼一翻：“怎么不是？小五子记得清清楚楚，你个兔崽子别想抵赖。”
“好，不抵赖，不抵赖。”石秋生连说两个不抵赖，旋即转过身去指着等着拿钱的村民们大声喝道：“咄！你们这帮没头的苍蝇。就记得老子答应让你们干活拿钱的事儿，你们答应老子的事情怎么不说了呢？”
贾德成浑身一抖，点燃的香烟差点掉到他的衣领子里去。
村民们也都跟着大吃一惊，随即两眼迷茫，恍恍惚惚地相互询问：
“什么事？”
“答应他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没来。”
石秋生运起桃花真气，啪的一掌，把贾德成靠着的小野树硬生生拍成两截。随后他推开围观的村民，走到石家祖坟前面说道：“活可以让你们干，干得好的话，工钱还有机会往上面加，可是你们答应过老子的事情不能说话不算数。”
顿了顿，石秋生接着说：“老子的钱可不是白给的，你们答应保护我们家祖坟，要是说话不算数的话，别想在老子手里赚到一分一厘的钱。”
不待村民们答话，他从兜里掏出两叠没拆封的红票子，招手喊铁头过来：“小铁头，给秋生哥数数。总共两万块钱，秋生哥考考你有没有数学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