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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劫 第十九章 炼魂鬼阵(三)

炼魂崖顶百鬼列队,向着一方赤玄雾池行去。沐浴在沸腾雾池里的鬼魂一个个面无表情,无悲无喜,渐渐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与此同时,雾池就涨高一分,愈渐得凝若实质,黑不见廓,暴躁异常。

一僧一道倏忽现身在雾池旁,见了眼前景象皆是吓了一跳。和尚横提方便铲、弓步戒备,道士斜背桃木剑、黄符在手,仿佛如临大敌,半晌却不知何从下手。正莫名其妙怎得误闯了个地狱般的境地,道士斜眼望去,不远处一个肩头躺着只黑猫的锦衣青年正缓缓向着自己二人走近,环顾周遭阴森的气氛,实在难以把这颇有人气的青年与那鬼物分辨。

正自对着雾池戒备,和尚后背被那道士手肘一顶,惊得跳将起来,差点破口大骂。转过身来,却也发觉了正走近的青年,一肚子的气立马找到了出处,未管三七二十一,便把对道士的粗口转了方向:“兀那小子,此乃何处,识相得速速送我二人出去,不然打你个屎尿屁。哼,这阵法鬼气森森,看你也不是甚好东西,先打过再说!”说罢,大步跳下崖阶,挥铲便砍。

朱溪苦笑一声,还未来得及辨识对方,自己却先成了不速之客,惹来一顿骂。眼见方便铲临头,只得左掌一抬,但见隐约一面方盾一闪即逝,便将铲头架住,自己却也被大力迫地退后一步。哪料,那和尚见状更气,方才幻化盾影的招数分明便是阴阳之术,联系那鬼蜮景象,更是认定无虞。当即怒目圆睁,闻得一声大喝如雷,竟似从四面八方层层涌来。

“所谓的白水妖患,定是你这小子在此作怪,被我二人撞见,也算你走了霉运,看佛爷今日斩妖除魔!”

“佛音!”惊诧间,但见掌心一空,方便铲便要劈下,朱溪赶忙错身,险险躲过。佛音乃佛门中人锻炼阳魄、加以运用之法门,正与奇门中人所修炼的阴元相克,威力不凡,眼前暴躁的和尚竟是颇有威能,并非普通人物,更不是鬼阵所能幻化,见此,朱溪心中疑云尽去,定心不少。反观乌金,耳边滚雷,更是一声嘶叫,立起身来怒视对面莽和尚,看那模样却是颇为不满。

“大师且助手,”朱溪躲过一铲,一瞬间已后退了两丈之地,赶忙抬手做停, “在下朱溪,乃九宫纵横门人,今日亦是误入鬼阵,撞见一位六仪门前辈以阴魂炼阵,是以被困此处。想来二位正同在下一般遭遇,不若你我三人联合破阵,胜算也可大上一分?”

“哼,休得欺瞒你降龙爷爷,纵横门人岂会阴阳之术?想来此等妖魔鬼怪也是与你脱不了干系。”和尚满以为戳穿了对方谎言,得意地一砸方便铲,竟是深陷坚硬石地,惹来乱石飞溅。

未料和尚却也粗中有细,朱溪心里叫苦,饶是口舌伶俐,此刻也是百口难辩。正不知应对,不想,在旁观望了半天的道士却是跳下将那和尚拉住:“这位朱兄方才闪躲之时,用的正是纵横步,当是纵横门人无疑。据闻,九宫各家并重,杂家广博,会一些阴阳之术也说得过去。再者他若想加害你我,大可驱动阴魂、操控阵法,何须现身相见?”言语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和尚听了也是了然,自知鲁莽得摸摸脑袋,朝朱溪憨憨一笑,算是赔罪。

当下三人通过姓名,原来,那身长近九尺的壮和尚唤作“降龙”,青衣瘦道士道号“清微”。早年,和尚的师傅圆寂之前将他托付于道教名士、亦是清微的师傅“玄清道长”,玄清道长授其六十四式方便铲法防身,两人便有了师兄弟之情分,以兄弟相称,后来和尚心生闯荡,便邀了道士同往。日前两人途径郿县,便是听说了白水妖患,才赶来除妖救人,不料同是身陷鬼阵,与朱溪动起了手来。三人相视一笑,前嫌尽去,真叫不打不相识。降龙和尚直白,见朱溪单手就接了他一铲,更是有心结交,不一刻便要以兄长自居。

“小弟正奇怪,这方便铲不是他道祖老子留与后人的家伙事么,怎得叫个和尚使来?原是玄清道长所授,难怪难怪。”见和尚兴起、有心较技,朱溪赶忙摆摆手,撇开话题,“只是我等尚在险境,不瞒二位,困住小弟的是六仪门中一位前辈,此刻他正禁锢一只厉害非常的蛇妖,妄图炼化来收归己用,如若被他得手,又占有鬼阵地利之便,我三人再想脱困却是难上加难。为今之计,你我三人联手,速破了此阵才好与他一斗。”

“哦?只是我二人于阵法之道一窍不通,朱兄可有破阵之法,我二人为你打个下手便是。”清微与降龙对视一眼,两人虽有禁鬼之法,却无破阵之能,只得期盼朱溪能有主意。

“不敢,朱溪自当尽力。敢问二位,入阵之时,日头何处?”

“正是未申交际之时。”清微想了想道,见朱溪口中喃喃,掐算着什么,便与降龙警戒在旁,不再打扰。

“天禽处于癸未,天禽为巫,主诱;天蓬处甲申,天蓬为水贼,主讼……”少顷,朱溪口呼“不好”,正抬首崖顶,脚下剧烈震颤,一阵黑雾愈聚愈浓、愈升愈高,终于脱离那一方雾池,直跃数十丈高。黑雾诡谲,忽而收做一团,忽而搅动成泥,忽而又是东西分裂出两道巨翼,片刻又纠缠在了一起,此后一阵蠕动,如有无数手臂欲要伸将而出,只是那雾愈发得黑浓若实质了。

降龙一声怒喝,将两人护在身后,也不禁一阵惊诧:“这是何物?朱兄若有破阵之法只管施为,这妖物交由我兄弟二人便是。”

不料朱溪面色一暗,却作一阵苦笑:“和尚有所不知,此物乃鬼阵精华所聚,半数以上的阴魂皆聚于此,看这阵仗怕有万余之众。而那阵眼所在,方才我已推算出来,只是想来它是不肯放我三人通行的了。”

说话间,地面渐渐停歇了颤动,而那黑雾亦是不再变化,遥遥望去倒像一只两丈高下无眼无鼻的墨黑猿猴,只是猿猴一颗硕大的脑袋似乎直接按在了身上,却无颈项支撑,见它周身长满了一根根长刺,像无数触须浮动着。它噏动着黑洞般的大嘴裂开至腮两侧,占据了大半个头颅,大嘴正自滴着“口涎”,细闻“呜呜”有声。那硕大的头颅缓缓地转向三人,一声风啸般的低吼过后,见它两只长臂上争相裂开百来道口子,口子里一阵翻滚过后,竟是形成了只只浑圆大眼,盯得清微头皮发麻。

“这可如何是好?”担忧归担忧,清微手里不停,见他朝着几处丢出一张张黄符,那符上用朱砂绘着不知名的图案,似飞禽、似猛兽,又似古体篆字。

黄符无风自燃,但见一道道朱色丝线自那引燃的黄符里射出、彼此串联,如同一张蛛网朝那猿猴飞去,朱丝大网里若有猛兽欲扑,仿佛欲同猿猴一斗。于此同时,降龙一声佛喝,震得猿猴一阵眩晕,一式横断巫山,击起碎石无数,后发先至,砸在它巨大的身躯上。

一颗颗碎石打在了空处,猿猴巨大的身躯散而复聚,完全没将碎石放在眼里。倒是那朱丝网令它颇为忌惮,伸出一道道触须拍打其上,却都化作一丝丝黑烟飘散。猿猴似是吃痛,一声怒嘶,愈发疯狂,见它不知疼痛地挥动着触须,不刻,朱丝亦是一阵暗淡,看样子并不能抵挡多久。

“两位暂且拖延片刻,待我去破了阵眼,此物便自消散。”朱溪展开纵横步,但见一连串影子晃过,人已朝着猿猴一侧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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