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携手拔妖气,需添雷火除余煞。
宁平城里一片静寂,百姓皆都缩在了屋子了,谁也不敢探头去讨匈奴人的晦气。县属的一间屋子前,两个士兵逡巡着,却是谁也不敢走近那扇半开的房门。
“你们信得过那石勒的话?”偷望了一眼门外,孙彻缩回脑袋,奇怪地看着朱溪四人。
此刻翟莲胸口涂了药草,脸上已是好了许多,朱溪松了口气,随口道:“当时他不顾大雨,竟孤身奔来,看他紧张之色堪比我等,想必不应有假的。”
“要说聪慧,我孙木头就是十个加起来也不及老大你,怎得此刻却变愚笨了?”情急之下,孙彻抬高了几分声音,指了指西方道,“别忘了小师叔原本是被大长老救下的,况且记忆尽失,名字更是大长老为他取的。而后我等一直潜在谷中,那石勒却是如何得知小师叔姓名?”
此间唯一知晓真相的便是二长老,只是他却不言,兀自装作深思着什么,沉默一旁。朱溪若有所思地回首斜他一眼,却又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去。公输韶更不说话,只伺候着翟莲汤药,任由孙彻如何闷气也是不理。曹延无辜地回了他一眼,意思是自己也没主见。一时间屋子里回复了沉静,直到几声急促的脚步传来,打断了几人各自思路。
当先推门的却是那石虎,抢在石勒与张宾之前闪到榻侧,疑惑地打量起翟莲来。见状,石勒只微微一诧,便把目光投到了翟莲身上,仔细一看寻思着无碍,这才舒展了眉头。倒是孙彻本与石虎结怨,此刻见他无理凝视,更是无端怒火,正要发作,却被朱溪看出心思,硬生生地按在了原地。
只是,朱溪管得住孙彻两脚,却是管不住他一张嘴,听他没好气道:“看也看过了,我小师叔还需静养,烦请几位将军速速离帐。”
石勒转眼看去,见孙彻生得健硕刚毅、好不凌厉,对他言语却不计较,反是生起爱才之心,好言道:“那还有劳小兄弟好生照顾我小侄,若需药石可差屋外速办。本将这就去督办酒水,几位做客军中,不好怠慢。”
一听“酒水”二字,孙彻立马脸色一转,先前的质疑皆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未料,二长老却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多谢将军厚遇,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在身,待得谢家兄妹醒转、莲儿好些,我等便要告辞,是故此节还是免了吧。”
“什么,竟是这般着紧?”闻听这话,却比敌军来袭更让石勒惊诧。不知觉间已是抓紧了翟莲手臂,这位当世枭雄竟用着商量的口气道,“只是莲儿重伤在身,怕是不宜奔波。不若......不若将他留在本将这里,待他伤愈留去让他自己决择,如何?”
二长老微微一愣,却不知如何答话,倒是朱溪接过话,却是反问一句:“将军可知小师叔是在仓垣城外被救起,此后便是失了记忆?”
“什么?”石勒眼前一黑,竟是晃了晃身子,喃喃道,“原本世侄还活着本将该是高兴,却为何这般弄人?孟孙,你去撰一道榜文,求世间医道国士,谁人能治好我世侄失忆症的,赏千金,赠万户侯。”
“只怕难得很,三奇门医术天下无双,那几位前辈都说治不得,这世上怕是再无人能办到了。”孙彻愣愣地一句话却不知听者心情,正是心直口快。
“却也未必,若能将阴元练到炉火纯青,便可舒通玄涡,失忆症自可不要而愈。”门外这一声,石勒听来恍若天籁,赶忙迎去,见是两位老者,两人一者驼背、一者黄发勾颔,气势都非寻常。方才战场谷顶,其余几人携手对抗尸兵,唯独角木蛟与长孙辅却是消失了踪影。直到谢家兄妹破解尸兵,其后翟莲更是重伤,谁也没有留意到他二人。此刻忽而出现,却叫众人充满了疑问。
石勒却不管那许多,闻听来人有法解救,自是兴致复燃,赶忙上前将两人请进门来,追问道:“这位老先生方才所说,阴元是为何物,我世侄可否有治?”
“唉,却是老夫失职之过,误了司营托付。”角木蛟把手一摆,却是不理石勒,径自走到翟莲身边,将那面色怪异的石虎推到一边,将脉一把。许久,却是紧蹙起眉头,诧道,“究竟何人?如此重的妖气。”
“妖气?”二长老一怔,却是紧接着惊呼出声。
“四爷爷,这妖气又是何物,有何不寻常?”公输韶心细,注意到角木蛟裤管沾了些许湿泥,只是他二人原本乘坐在机关雀上,却是如何染了污?
“所谓妖气,是那些有了人智的大妖才有的气息,却不是那些粗如、骨雕之类可以比拟的。须知,妖有别与人,天生便是体健长寿的,若是有了灵智,长年累月的修炼自身,那将是何等的可怕?”长孙辅接过话,目光却也在翟莲胸口扫过,神情却是愈加凝重起来,“如此说来,果然不假。”
“您是说,九州之间混入了大妖,那黄龙印......”明白过长孙辅言外之意,曹延更是吓了一跳,话到一半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石勒糊里糊涂地听着几人言语,还自诧异治伤之事如何牵扯出那许多,却见石虎眼神闪烁,趁着几人不注意,独自摸出了门口。正奇怪,又听长孙辅道:“黄龙印绝无大碍,只是老夫也想不透这一点,蛟老怪,你看是否双阴之身者失去了人智,反被幕后之人利用了去?”
“嗯,不无可能。这且不说,莲儿的伤却非寻常药石可根治的,你们两老儿还不过来帮忙?”摆了摆手,角木蛟把眼瞥向了二长老,却是没好气道。
“哼,寻常话不多,一开口便是使唤人。”二长老嘴上抱怨,手却不停,与两人同时将手按到翟莲胸前。
石勒与张宾从未见过这等稀奇之事,不过当日仓垣一战在那飞鸟之上吃过大亏、记忆犹新,此刻见了三老施为却也未有失态。只见三人手上各自亮起一道微光,角木蛟手上是团淡青,长孙辅如托一座墨莲,二长老手上仿佛无物,却不时泛过些许不起眼的五彩。
三者齐推,青芒先将翟莲上半身包裹进去,那墨莲见机一钻没入到伤口之中,许久却是缠了一丝杂乱的殷红缓缓探出,便在这时,那不起眼的五彩微光陡然刺向墨莲,只闻细细的“嗤嗤”连声,那殷红已被拔除殆尽。做完这一切,三老额角微汗,各自抽手,竟齐齐呼出一口气来。
石勒二人看得呆了,眼看着翟莲脸色红润了许多,心里不由叫绝,更感叹这世上竟有如此玄奇之事。
“好霸道的妖气,此妖究竟何物?可惜还有一缕极煞之气残存,天下间有谁能解?”长孙辅微微一叹,可惜地摇了摇头。
“天下或许无人能解,却有一处能助他化解。”角木蛟神态轻松,却是没有半点担心,扫了眼众人期盼的目光,却是卖起关子来。石勒在心里暗骂了数遍,若非指着他解救翟莲,真恨不得尽挥十万大军踩踏过去。
“雷火池!”未料,角木蛟还没张口,朱溪却已笑着吐出了三个字。
角木蛟老眼一亮,心里亦忍不住赞了一句,这才缓缓道:“没错,便是那龙涎洞中的雷火池了。天下至邪最忌并具极阴极阳的雷火,何况这残存的一丝煞气?”
长孙辅抚掌一笑,恍然道:“原来如此,差点忘了你百草谷中还有个天下至阴之所,这小子倒真是命大得很。”
“事不宜迟,老夫送他回百草谷中疗伤,你等速速赶去楼兰,将此间事体告知。”
“韶儿带上二哥五妹,随爷爷一道先回谷中。”
“你们忒也可恶,诓骗老夫我看好谢家那兄妹,他二人动又动不得说也说不得,太不好玩了。哼,老夫一气,便给他们‘救’醒了。此刻要去何处,可别再撇下老夫。”忽闻一个声音远远传来,却是墨朴领着面色苍白的谢家兄妹穿院而来,两个士兵不明就里,刚要阻拦却被他轻轻一抄摔到了地上,竟是武艺不俗。
“自然少不了你老疯子,那你是随我等去楼兰啃沙子呢,还是护着小师叔几人去百草谷中玩些时日?”朱溪哑然失笑,先前怕他吵闹,影响了翟莲治伤,这才使了激将骗他独自去守谢家兄妹。此刻见他要来问罪,赶忙换过了话题。
“嘿嘿,此次你可休想再骗到老夫,你等那么多人都往楼兰跑,去打架,这等好玩之事可别想撇下老夫。至于那百草谷,等打完架再来叨扰便是,何必急于这一时?”未料,墨朴拍了拍手,此刻言语破具条理,倒叫几人一愣。
一行人商定下结果,浑然不顾石勒挽留,便各自辞别,择了方向飞天而去。徒留下两人苦笑着眺望远天,竟是拿这一群异客毫无办法。或许,往后翟莲身居世外,此次再度失之交臂已然成了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