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惨淡,月影婆娑,笛生悄悄掩上门,踏着月色朝着后山而去。
登上山崖,眼前豁然开阔,幽幽苍穹下,萤光点点,忽明忽灭,好像漫天的星辰变成了点点流萤。
仔细看去,黑色长袍的男子面朝山崖,立于万千萤光中,黑发未束,恣意随性。
笛生看了一瞬,随即垂下眼帘,在距男子一丈处跪下,低声说:“主人,笛生知错。”
月阁阁主离恍若未闻,随意伸开手臂,流萤随之一圈圈光晕开来,荡起一圈涟漪。
随着手臂的推动,淡绿色的光点仿佛陨落的星辰,缓缓下沉,下沉,直到最后一点光亮消失殆尽,世间又恢复了黑夜的寂静。
同时,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在空旷是崖顶响起:“你何错之有?为了心中的猜测,先是置之不理,放任卉见进来,而后故作中毒,找出幕后之人。很好!”
笛生身体僵硬,干涩地说:“属下知错——”
从天而降的力量如山一样压下来,身周的气流变得紧张。笛生的身体剧烈颤抖,黑暗中看不见表情,唯有空气中遍布着刺鼻的血腥气。
“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卉见擅长灵魂之力,她是多么精明的人,我稍晚一步,她会察觉不出长安的异常?若是再进一步追查,后果你能承担得起?”
离作为月阁阁主,对属下并不过多拘束,很少这样色声俱厉的责骂,笛生苦笑,他除了冷淡,也是会发怒的。来不及多想,咬牙说:“请主人降罪。”
“降罪?已经犯下的错,已经无法弥补。”离冷哼一声,眺望着远方,凝神思考着什么。
时间缓缓流逝,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血腥味弥久不散,笛生僵着身体跪着。
许久之后,听见离毫无波动的声音:“如此,只能让她吃点苦头了。”
长安的病情好了大半,人却提不起精神,懒懒散散地躺在软塌上,抬头可见攀缘垂吊的藤蔓,大片大片的绿意盎然,为炎热的夏季平添了几分阴凉。
她侧过身子,沐星词正跪坐在串串藤萝下,提笔书写着歌谣,偶有停顿,或凝神思索,或眺望远方。
良辰美景,应是如此!
“沐星词,你的伤好了后,就要离开了吧?”
笔尖的墨随着他的停顿晕展开来,他不动声色地握住笔,淡淡地说:“是。”
“做我师父吧,我喜欢音乐,我要重新开始,不想再沉溺往事。”
长安音乐天赋异禀,是难得的好苗子,若是放在外面,是各大祭司争夺的对象,登上高峰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他现在恐怕连“罪人”也算不上,如何能教的了她?思来想去,不过短短几秒,心下便做了决定。
长安看出他的纠结,心里冷笑。
正要说话,沐星词看着她,说了一个字,“好”。
面对沐星词眼眸中的清澈,长安反而愣了愣。
客栈的小二前来送茶水,长安下了软塌,笑嘻嘻地端着茶,单膝跪在沐星词面前,恢复了往日的无赖:“师父请用茶。”
沐星词接过茶,茶是野菊花茶,几瓣淡黄色的花瓣漂浮在上面,轻轻一嗅,满鼻的淡雅清香,可这香气中,却夹杂着几分苦涩。
“茶是好茶,不过掺了东西的茶,我是不敢喝。”沐星词轻笑,话中的意思长安却是懂了。
小二神情慌张,想要逃离,长安眼疾手快,小二没走几步,被踢倒在地,同时,长安的匕首稳稳落到他的脖间。
“敢害你姑奶奶,你说,是谁指使你的?”长安恶狠狠地说。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小二哭着叫喊。
沐星词起身,如清风明月般踏步而来,正义凛然,半蹲在小二身前,笑容清澈明亮,宛若春风熏暖。
小二的眼睛亮了,把沐星词当成了救命稻草,“救我!”
“她什么暴脾气,整个葛滕族的人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你惹恼了她,你完了……”沐星词用事不关己的表情说着同情的话。
长安摸了把冷汗,她有那么凶?自我感觉良好啊……
小二哭丧着脸,指指门外:“是二小姐。”
门外的女子似乎有所察觉,慌慌张张逃走,刚刚拐了弯,陡然停下,看着眼前的女子,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姬长安!”
“没想到,向我下毒的人竟会是我的妹妹,姬长命。”
姬长命看向长安的目光,厌恶中夹杂着愤怒,如果目光是种武器,那绝对是世间浸有剧毒的利箭。
“别这样看我,我不欠你的。”
姬长命怒从中来,刚刚投毒的紧张不安在这一刻化为愤怒,大步向前几步,高高挥起手臂,作势要打长安。
长安自是不肯吃亏的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姬长命痛苦地大叫。
“姬长命,你现在还敢来惹我?从前不理你,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现在你既然都向我投毒了,你认为我有放过你的理由吗?”
“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你个贱人!”姬长命边哭边挣扎,可长安的手就如紧箍,越是挣扎,她抓得越紧。
长安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冷冷地说:“那是他该死!他既然敢做背叛葛滕族的事,就该有勇气承担一切后果!”
不小心沾染上了姬长命的眼泪鼻涕,长安如同丢垃圾一样扔下她,扯住她的衣衫尽情地擦了擦。
“你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随便扯了块布子就擦?”沐星词看到眼前一幕,簇着眉头,递给长安一块干净的布子。
“嘿嘿,多谢师父!”长安和沐星词一言一语搭起话来,被忽视的姬长命在地上气得几欲吐血。
长安拿来一根绳子,把姬长命捆得严严实实,晾在一侧。
躺回软塌上,身累心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双眼,心中暗暗计划着。
不曾想,沐星词一把把她拎了起来。
“嗯?你干嘛!”长安不满,挥舞在爪子,头一次发现沐星词的力气竟然那么大,她在沐星词面前,就像被捕的小鸟,毫无反抗之力。
“帮我看看这些歌谣还短哪几篇?”
长安瞪大眼睛,一百个不情愿: “为什么要我看?”
“刚刚是谁缠着要拜师的?”
长安张了张嘴,想她能言善辩,一世英名,此刻却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