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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东粮王 第四章

第四章

人和长粮栈的东家叫方明瑞,五十多岁有点秃顶。团团的脸上,一双浓眉大眼透着精明、能干的神情。做买卖中规中矩的,来往老客都很信任他。老家是乐亭北汀流镇的,和当时在宽城子开益发合的刘家是同宗。

早年上关东时,就在曹廷璞富盛泉当学徒、吃劳金。曹廷璞挺相中方明瑞的实干劲,有意想提拔他当掌柜的。可是很想出息的方明瑞,目的不是给东家扛活,而是向来关东的乐亭人一样有自己的小买卖。于是就出号,去了四平街,同几个老乡合股开了小粮米铺。再后来赚了钱,就自己开了独资的人和成粮栈。人和成当初才投入几百块钱的铺子,后来的规模在四平街也是屈指可数的。就是方圆几十里地这一带名声也是很响亮的粮栈。

五站建阜后,以免税的优惠条件,把四平街镇里许多商号,吸引去了,买卖就有点不如从前了。那年头有利可图谁不去。五站虽说让小鼻子占了,可来往做买卖的也都是中国人。所以,附近不少商号都在那陆续建了分号。借那里的交通便利的优势,买卖做的越来越红火。许多老客图方便,就不再到四平街来了。使得近几年生意有些落套,连学徒的都去攀高枝。方明瑞见此情况,就把四平街铺子关了,在五站重新开了叫人和长的粮栈。投入资本金三万二千银元,具有相当规模的大店铺。人和长铺子临街是五间房大小的粮米营业厅,一进屋就看到一排米柜,柜里有高粱米、小米、小豆和大豆。每个品种上都有标签。

此时,方明瑞坐在帐房先生一旁,查看流水帐。他边看边数落着:“郑老寒胆子忒大,我不过让他掌个粮盘,整啥还想都他说了算。要是当了掌柜还不得骑在我的头上。”

一个身着绸缎大褂的人气不公似的说:“可不是咋的,他仗着跟你是老乡,不把我这个掌柜的放在眼里。”

方明瑞气哼哼地说:“我当东家的都这样,拿你还当回事?”

站在一旁的中年伙计接话说:“要不是他这么卖力,买卖能好吗?”

帐房先生说:“这一阵子他又拉来几个南方老客,大豆卖了五火车,高粱往直隶发了三火车。从长远看会是挺稳定的老客。”

方明瑞没接账房先生的话,反而起说起中年伙计来:“朱瑞卿,我知道你和郑老寒好,可我是你的东家,也不能当面跟我这种说话呀。话说回来了,我能从四平街来到五站开铺子,他的功劳也不小。当年,我的老朋友王半仙……”说到这儿,他看看身边的几个人,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朱瑞卿见东家不往下说了,忙追问:“王半仙我听说过,他给人算命还挺准的。不知啥时这人就没影了。东家,王半仙咋了?”

方明瑞说叹了一口气:“你也是跟我十多年的伙计,别问了。”

屋内的人一时沉默下来。方明瑞拨动算盘核算数字。

郑庆义三人喝完酒,带着醉意回到人和长。方明瑞见他们从外面进来。不满地说:“一大早就出去了,这暂才回来。”

郑庆义不好意思地说:“会会老客,喝了两盅。没想到盟兄也在,这酒钱都省了,就多喝的两盅。两位老哥借了光,都没少整。”

方明瑞故意说:“今个儿又卖了多少?”

郑庆义嘴里喷着酒气说:“没有。这不辘轳把街儿那新成立粮谷交易所了,我到那疙瘩的看一下,哎呀,来钱可真快。我寻思着要是在那儿投钱准能发大财。”

方明瑞马上回绝说:“你就老老实实给我该买的买,该卖的卖,利小些可稳当。我可不许你去买空卖空,投机取巧。没那么多钱给你祸祸。”

郑庆义没在意继续说:“用不多点钱,你问老哥俩儿。”

黄三良应声就说:“不用多少钱就能买好几十火车大豆、高粱,啥品种都有。今个儿一去要是买了,涨了一分。买五十火车得挣多钱呀。”

吴善宝眉色飞舞的说:“我算计了,咱不贪心,就买十火车,花上四十元钱,马上就赚三、四百块钱。”

朱瑞卿一听,瞪大了眼睛说:“妈呀,说的血糊拉的,真能立马赚那么多钱,东家咱可别拉过呀。”

方明瑞立刻变了脸,把算盘啪的一拍一脸怒气地说:“郑老寒!我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投机倒卯我决不干,赚了到好,赔了呢?连裤子都穿不上。这种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我决不干!”

郑庆义被这一惊,酒醒了,楞楞地看了看方明瑞,想说点什么,还没等张嘴,方明瑞一转身进了后院。

帐房和事佬似的说:“寒山呀,咋还跟东家犟上了,正在气头上。”

掌柜在一旁确添油加醋地说:“郑老寒是谁呀,绕五站转转服过谁!还能受这个窝囊气。”

黄三良见掌柜这么损郑庆义就说:“行了,别说风凉话了。郑老寒为啥?这一进一出,赚钱哪个容易,你除了……。算了,寒山,落到你兜里能有多少。”

掌柜脸色变得通红:“你说清楚,我除了啥了?”

黄三良一见掌柜来劲了,马上服软:“有气别往我身上使。咱一个扛活的可不敢得罪你。”说着就钻进了伙计住的屋里。

五站是四等小站,开始日本满铁没设的管理机构,由满铁公主岭事务部代管,只派出两人到五站办理租地等业务。后见商号越来越多,人口也不断增加,就设置公主岭经理处五站在勤员事务所。后来,日本为了加强资源的掠夺,对街道进行规划,以吸引中国人到五站开商铺。街道是以车站前西向的中央大路为轴线分别向三个方向扩展。向西在原来的三条南北走向的路基础上,又开了两条南北走向的路,此时南北走向已有七条路了,在道路名称上自然地叫一条路、二条路直至五条路。为了便于区分,以中央大路为基准,中央大路以南叫南几条路,以北叫北几条路。而东西走向的路也有五条,分别向南修建两条,最南端的叫南大路,向北两条修至北大路。此时的小城镇,经过统一规划街道是横平竖,显得方方正正。而且路面都经过重新修整,把碎石铺垫路上有三十公分厚,以此做基础,再用蒸气压道机碾压后,铺上沥青路面,使小城镇显得规矩多了。

规划的过程中也有个小插曲:李九如是站内老商户了,在那条斜路上有他的铺子和二十多间房子。如果取直的话,他的房子都得扒。得到信后,李九如连忙找他的日本老朋友,也就是在勤员事务所的负责人石岗所长。石岗原来通勤时,多得李九如的照顾,李九如倒出一个屋供他们休息办公。不愿意回公主岭时,李九如陪他们喝酒、吃茶、逛窑子。对李九如要保留这段斜路,石岗是没啥意见,况且,街道斜不斜也没什么大的关系,它又不是犄哩拐弯儿,在整个规划上影响不大,有段斜街还是小城一景。所以,石岗就以此斜路商户最多,且是站内第一条街道有纪念意义,应该保留为由,上报后并得到批准。对此,李九如感激不尽。这条街上商户对李九如更是尊崇有加。

但是,这条斜路也被截得只剩下一段,三条路至车站一段已经改成平行中央大路的直路,后通的四条路也把斜路切断,以外的后半部斜路变成了街内房基。只剩下三条路至四条路中间的一段,成了站内唯一保留的一段斜路,李九如的房屋就在这里。而后,又在那段斜路的中点,向西开辟一条平行于中央大路的新道。人们发现这条新道和兴隆路相接后,恰似水井上的辘轳把形,从此,人们就称它为“辘轳把”街。当然正式定名那是几年以后的事了。张东旭的铺子也被扒掉,另在辘轳把形路的西边选了新的铺址。

且说,人和长东家方明瑞进到后屋,老婆方刘氏见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就说:“他爹,你都啥岁数了,还跟伙计们一般见识。有掌柜给你顶着,省省心吧。”

“掌柜的要是顶壳儿,还用我操心?”

“行的你不用,那郑老寒不是挺出息的吗?”

“就是那个强犊子,老想冒险。刚才跟我说啥,要买空卖空。操——!要他这么整,不给败祸没了。”

“你不总是说那孩子有能耐吗?买卖活润了全靠他腻。”

“你可别跟我磨叽了,让我眯回儿。”说着脱鞋上了炕,躺在里。

方刘氏还是嘟囔了一句:“行也是你,不行也是你。他要当掌柜,你该多省心。”

方明瑞心烦地说:“还嘟囔。烦人巴拉的。”翻过身脸朝墙。

他眼睛闭上了,心里难以平静,思绪回到十年前:

那天,方明瑞正在柜台上一边翻票子一边打算盘。这时,忽然进来两个年青人,一人进屋就说:“方掌柜好呀。”“好,好,噫——,夏文元,你不招呼生意,上这来干吗?有事呀?”

叫夏文元的忙说:“看您老说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不过这回来真是有事。”

方明瑞:“小老乡,你就别兜圈子了。啥事快说。”

虽然跟夏文元说话,可注意在另一个年青人身上。不住的上下打量着。

夏文元说:“这是我郑哥,大名郑庆义,字寒山。也是我们汤家河胡林张庄的。你记不记着,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一块来的,没留在这儿,去了合林子。”

方明瑞似乎想起来就说:“啊,啊,对对对有这回事。怎么?在那干不下去了?”

夏文元忙解释说:“也不完全是干不下去。您老不是说过他要是来了,就介绍到你这吗?我就领他来了。”说着一扯郑庆义,意思让他上前说话。

郑庆义忙上前双手抱拳作揖并问好说:“方掌柜您好,打扰您了。”

“好、好,来,里边坐。”方明瑞招呼人沏茶。随后又仔细打量比自己高有一头的郑庆义,似乎要看到郑庆义骨子里去。半晌问郑庆义说:“怎么不在那干了?”

郑庆义用浓重的乐亭话说:“不瞒您说咧,揍是那儿太窄巴,烧锅儿死拉累没啥说捏,角着没出息儿,学不着啥捏。才投奔您这儿来的。到时候的时候,我……”

方明瑞接话道:“不会是人把你赶出来的吧?”

郑庆义挺起胸说:“是我自个不想干咧捏。揍是要人赶出来,我还在关东混啥劲腻。”

夏文元马上又开口说:“方掌柜,今儿个是求您来的。我这哥哥离开合林子,就奔这来了,那也没去过。你放心,他除了有点脾气外,坏事一点不会做。我担保……”

方明瑞摆摆手说:“既然都是老乡,好说,只是担保的事……”

夏文元忙递过一张纸:“保条我拿来。”说着把保条递了过去。

方明瑞接过来看:

保条:

兹保证郑庆义在人和成学徒,如有营私舞弊、不守铺规等事,本铺保愿负完全责任,空口无凭,特具此证。

此 致

人和成台照

承保商号万昌达(印)

光绪三十四年五月初八

还有一份是另一个老乡所在的商号合发祥具的保条。格式一样不必细说。

这时郑庆义站起来说:“方掌柜,我刚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您老就看老乡的面上……。”

方明瑞正在看保条,心里想如何回答,见郑庆义直接问,不好不回答:“啊,啊……。不是这话,你得让我考虑考虑。说干脆点吧,明天正午前听我回话。”

想到这儿,方明瑞翻了个身自语道:“王半仙说相克,还真说对了哈。”

方刘氏忍不住又问:“王半仙回来了?”

方明瑞叹了口气:“他要是回来就好了。”说完又脸朝墙回忆起来:

方明瑞说的王道士还真有些来历。他的师承和全真教有些渊源,跟随师傅十年,尊师命下山历练。他自称王道人,云游天下,随着闯关东的人流来到这里。见此地风景秀丽、林木茂盛、清流溪溪。禁不住留下来,在泉水边搭了个马架子,闭门修练师傅传的功课。可王道人不知道这儿叫疙瘩岭,是达尔罕王游牧地,被蒙古牧民发现后,便毁了马架子。王道人无奈来到四平街。王道士常到这儿讨斋,为了糊口,就给人看了面相、手相什么的。找他算命的人,对他这似是而非的说法到还挺相信。就这样时间一长,街内的人都称他为王半仙。常来算命的人中就有方明瑞,方明瑞信得实成,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后来,方明瑞得知王半仙想到疙瘩岭那找个清静地场,以便潜心修道。便让王道士领自己来到曾搭马架子的泉水边。方明瑞一见这个地场,也叫好:“此地如同仙境,都说你是半仙,果然找了个好地场。”

王道士说:“如能得居士相助,感激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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