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且说方明瑞听了王道士的话后,心里有了底。第二天,一早就打发人让夏文元去找郑庆义。
很快夏文元陪郑庆义来了。方明瑞见郑庆义来了,就把契约书递过去说:“看看吧,如同意就在我这儿干。”
郑庆义接过来一看,是写好的契约:
兹有
自愿入人和成号学徒,由
号承担保证,如有营私舞弊,不守铺规,保证人愿负完全责任。
空口无凭特具此证
学徒人签字(画押)
人和成经理人签字(画押)
保证人签字(画押)
郑庆义一看无有不妥忙说:“我签!”就把契约快速填好。
夏文元见方明瑞留下了郑庆义,非常高兴地说:“谢谢,方掌柜。翰臣就请您多照顾了。”
方明瑞笑呵呵地说:“没关系,现在他是我的人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黑土地商机无限。年仅十九岁的郑庆义刚刚敲开门,还没等领略风光,便投入到紧张的学徒中。学徒自有学徒的规矩,郑庆义在张家烧锅里两年多,啥下四烂的活都干过,所以在人和成这儿不用人细说,自是轻车熟路。头几天,方明瑞没过问什么,只见郑庆义每天早早起来,扫地、抹柜台、倒脏水等等,屋子里收拾的井井有条。铺子开板后,为老客端茶倒水,眼里很有活计。闲着时就认真听、看别人是怎么卖粮、收粮。方明瑞喜在心上,于是开始让郑庆义学打算盘,学写字。郑庆义上过私塾,习字是没问题的。方明瑞就让他帮助记记帐。郑庆义还没接触过算盘,方明瑞从头开始教他,也让老伙计帮他学。别看郑庆义长的五大三粗,相貌奇特,人却很随和,那种天生的聚合力,啥人他都能交上朋友。铺子里的一些老伙计,年令都比他大,有的都差十多二十几岁。但都同他合得来。加上在学习上谦虚上进,人都愿意把知道的东西告诉他。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学到了比烧锅多得多的技能。也赢得方明瑞的信任。
方明瑞让郑庆义跟在自己身边当年青的,除了一些杂活外,剩下时间就是学习。初时,方明瑞看着郑庆义打算盘,咋看咋都觉着别扭,后来和郑庆义并排才发觉郑庆义是左撇子,用左手打算盘。方明瑞立刻发脾气,冲着郑庆义大喊到:“用右手打!妈了巴子的,学成啥样就是啥样。你用左手干啥都行,只这一宗,打算盘必须用右手。这是规矩!”
郑庆义左手都用惯了。冷不丁用右手还真有点别扭。东家的话就是圣旨,无奈之下比别人多费了一道功夫,练习右手打算盘,先是偷偷地用左手学会了,然后再用右手慢慢地学打。每天,只要有时间,他就学打算盘。清晨起来,该干的活干完的后,就开始学打跑算:六二五连加或一六八七五连加;继而一九五三一二五连加,练习快打的指法。这些还都不难学,难学的是九九归除,那时没有教材,全凭口授。首先你得把口诀记下来,否则没法往下学。方明瑞教郑庆义时,先是实际操作一两遍,然后丢下算盘让郑庆义打。郑庆义凭着自己看师傅咋打算盘的记忆,和着口诀学打。每天都要练几十遍,甚至上百遍。手指头都磨出了茧子来。就这样,郑庆义凭着毅力和韧劲终于学会了打算盘。意外收获是郑庆义的双手都会打,且可以双手同时打。
接下来,方明瑞开始教他学习粮谷的有关知识,收粮、卖粮的技法。赵正义凭着年青、记忆力好的天赋很快完全掌握了粮栈买卖过程。好在郑庆义在合林子曾主动接触过粮谷,有了点基础,就这样不到一年的时间,郑庆义就可以独立操作粮栈里的各种活计。
出徒后,用他代替老伙计采买粮谷,开始独当一面。经过几年经历,方明瑞真是有心让郑庆义当掌柜,可是他发现郑庆义天生就不是求安稳的人,不管干啥总是带有冒险性,而这种冒险性成功率很大,使得他冒险的步子更大。这使得老守成规的方明瑞不放心起来。不过有一件事听了郑庆义的得到甜头。那就是到五站开铺子。
早在清光绪二十六年 (一九oo年),老毛子在火车站前开了一条道,通往閵家河口。有了道就有人抓住商机,陆陆续续来五六家小商人,在火车站前沿着道路两旁,盖了简易的房子,开起了铺子。最早来的还数八面城的李九如就很会抓商机,见沙俄军队马多,就在这里开了第一家叫同义合草料铺,后改称碾磨房。还有为方便来往旅客,尹家开的饭馆,陈家开的肉案子兼营饭馆。后来进入五站的人马增多,更有人很浪漫地开了一个永兴花店。在这里开的铺子主要是经营食品,供应来往坐火车的旅客。
光绪二十九年 (一九o三年),中东铁路全线通车,五站正式售票。老毛子很正规地开辟了一、二、三马路街基,新来开铺子的人开始陆续在街道两侧盖房子。这三条街都平行于火车站票房子,这就使原先开的通往閵家河口的那条路成了斜路,而新开的三条路,把那条斜路的东半截湮没了,变成了街基。小商小贩开始在新的街道上开店铺,陈家馆子、吴家馆子等均在这里开业,永兴花店又开了第一家旅店——广和栈旅店。尹家馆子、陈家肉案子又新领地号修建房屋扩大了买卖。以后卖蔬菜的高福俊建了铺子,当铺也陆续地开设起来,当时最大的当铺是双盛当。八面城的玉合成开的分号玉成隆,资本金五万吊,聘曹国勲为经理。经营范围是粮栈、油坊、代理客事。十多年保持最大的荣耀。老毛子开的第一条通往閵家河口路,虽然剩下后半段,仍然是买卖兴隆,人们就把兴隆叫成了这条斜路的路名。
日本人抢占后,居住人口有六十二户六百五八人。这时,五站附属地尚无专门机构管理地方事宜,而由公主岭站附属地处派两名办公人员,来此办理土地租赁手续。八面城的玉合成来这里开了一家分号——一玉成隆,股东有王化行、石恩荣、赵廷珠三家,经理人曹国勲。资本金五万吊。经营范围是粮栈、油坊、代理客事。十多年保持最大的荣耀。以后,日本人把五站又改叫四平街站后,以免税的优惠条件,把镇里许多商号,吸引去了。四平街的买卖就有点不如从前了。要说也是,这年头有利可图谁不去。五站虽说让小鼻子占了,可来往做买卖的也都是中国人。所以,附近不少商号都在那陆续建了分号。借那里的交通便利的优势,买卖做的越来越红火。许多老客图方便,就不再到四平街来了。使得近几年生意有些落套,连学徒的都去攀高枝。
五站这儿日本人除了收租地费外,还没有收捐税。所以,吸引更多的商户来此开办买卖。吉林人李阴苍和田仲文合股开的德懋昌;还有杜绍先和路丹五合开的复盛昌。都是做粮谷生意,前面是铺子,后面加工粮米,也开了烧锅、油坊。
随着中国人开办商业的红红火火,日本人也来此开起了了买卖。现在来看,日本人开买卖不仅是为赚钱,他们为了吸引更多的中国人,先是在兴隆路,开了几家对外称为料理的妓馆,接着又开了两家自称为西药房的鸦片馆,以后又陆续地开办了当铺和洋服店,这些铺子的老板,大多是日本的退伍军人。就近安排在铁道附属地,遇有战事,都是可以迅速动员的生力军。后来伴随着侵略政策的实施,在站内行业逐渐增多。日本政府的经济侵略与掠夺型的三泰栈,在站内设了分号,它大量收购粮谷,推销日本商品。特别是日本的移民政策实施,日本人不断地湧入五站。而且日本粮商也越来越多,已于中国粮商形成竞争之势。而倾销日本货的日本百货商、杂货商相继开业。较大规模的是日本人开的大连洋行,经营百货类,几与长盛魁匹敌。这些都是伴随着赵正义进入人和成前后,而相继成立起来的。
李九如已是五站的老人儿了,和公主岭来办业务的那两个日本人关系铁,这两个日本人就让李九如替他们给放街基地号。因为在日本人面前是红人,在站内众多商号中也很有威信,故人称李二爷。这个期间领地号的人都得找李九如,想进五站得先跟他溜溜须。
方明瑞经过权衡利弊,听了郑庆义的建议,来五站开了铺子。方明瑞要地号时,这里已有四五十家商号了。特别那条通到閵家河口的斜街,已有了第一个街名叫兴隆路,后来又改叫辘轳把街的路,直到閵家河口都占满了。方明瑞给李九如递了不少好话,这才在南三条路强势巴火挤了个地方。
方明瑞在五站登记的商号叫“人和长”。经过几个月的准备,终于在一九o九年的三月开张了,这时已是清朝宣统元年。铺面是临街五间青色砖瓦房,门面朝东,中间是对开大门。大门两则宽厚的门框上,挂着黑地漆金对联,上联是:向东方生福福禄全来;下联是:入贵地发财财富广进。门框上方的一块长方形横匾,暗红底同样是漆金大字“人和长”。这副对联让方明瑞苦思冥想好几天,才憋出来的。店名也让方明瑞费不少心思,没有了王道士,他把这么多年的和王道士相处,耳濡目染学的知识都运用起来。他想在四平街时叫“人和成”,“人和”还得用,人不和不能成。可现在已经成了,再用这个“成”字就不成了。不用“成”用啥好呢?“成”了就得发,发就是长,规模大了应该“长”了,长长相应,干脆就叫人和长(chang)。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想到这儿,方明瑞冒出一句:“这个瘪犊子,但凡规矩点,这掌柜也不能让别人当啊。”
老婆听到问:“他爹,骂谁呐。是说梦话还是没睡着啊。操心不禁老。”
“不就是那个郑老寒吗?鼓逗我进粮谷交易所入市交易。妈了巴子的。整那玩意儿有好吗。”
“哎呀妈呀,那可不中。没听人说吗,买空卖空赔个底朝天,咱可不干——!”
“你急啥,又不是我。”
“他有啥呀,这不是豁惹人吗。”
“老婆子,你放心,咱有儿子、孙子,倾家荡产的事咱不干。”
“李久如是会长,他不管管?”
“管啥,他还把房子租给交易所了。这不刚开张,郑老寒听说就去了。”
“好么央的整那玩意儿干啥。”
“宽城子、奉天都有了,连铁岭都办了。咱这儿有三十多户倒腾粮谷的。早就吵吵整,李久如开几次会,他妈的,我咋反对都不行。你说可笑不,他们说可赚钱了,整好了不一会儿就成财主。”
“那他们也不想想,不一会儿就赔个底朝天呢。”
“就是说呀,你赚钱了,就得有人赔钱。都在这疙瘩,低头不见抬头见。把谁整赔受得了?”
“他想办的事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你咋整呀?”
“我不出面,不出头,他咋整跟我没关系。”
“那你可把握好,别让那小子坑喽。”
“哼——!我不信驾御不了他!”
时间到了一九一七年,这年是民国六年。郑庆义随东家进入到五站也有六、七个年头了。一直给人扛活,看不出有出头之日,这让郑庆义心里非常着急,常常显得焦燥不安。东家不让进入粮谷信托交易,让他每天都抓耳挠腮。头两天,郑庆义接到信儿,两个弟弟到五站来,让他去火车站接站,他看看坐钟,火车快进站,郑庆义马上跟东家方明瑞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方明瑞看着郑庆义背影,指了指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只是叹了一口气。
人和长所在的南三条路不太长,从中央大路往南一百多米,是辘轳把街,往北就是中央大路。东边的火车站离人和长不远,隔两条马路。郑庆义出了大门就往北走,到了中央大路拐弯朝东奔向火车站。中央大路道的两旁裁有各种树,这是公主岭满铁地方事务所四平街出张所,特意要求道两旁各商号在自己门口裁树。因为没具体规定裁啥树,所以树种不一。有喜欢柳树的裁柳树;喜欢杨树的裁杨树。还有裁榶槭树的,这种树裁的最多。远远望去,高的高,矮的矮,参差不齐,不过到也绿叶成荫。
过了两个路口就到了火车站,郑庆义直奔出站口。下车的人三三两两陆续出检票口。人流中有两个年青人,跟着出了站口。一人问道:“云亭,二哥能不能接咱腻。”另一人回答道:“能腻,咋不能腻。二哥见着咱,起码得下顿馆子。”
两人在出站口前正四处观望。
忽听有人大喊着:“云亭、云亭——!”
叫云亭的人忙大声应道:“二哥——!我在这儿。”
喊云亭的正是郑庆义,瞧见两人,边快步前行边喊着。叫云亭的人是郑庆义的亲弟弟郑庆和,字云亭;另一个叫郑庆恭。原来,郑庆义这辈堂兄弟有十人,分别为:仁义礼智信孝悌和顺恭。云亭是老八,但是郑庆义他的亲三弟。
哥仨儿亲热一番,郑庆义问:“妈她们好吧?”
郑庆和说:“挺好的。老叨咕你。特别是二嫂可受罪了,又带孩子又做饭,洗洗涮涮啥都干。妈她享福了腻。”
郑庆恭说:“二哥找了个好嫂子。”
郑庆义说:“那是妈相中的,哪能不好。走!先上馆子整两盅。给你俩接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