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八月份,水泥地面被太阳轮播烘烤着。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地面上升起一层蒸腾的白气,胶鞋踩在地上。即使长了几十年老茧子的脚掌,还是能感觉到一阵灼痛。
这个时候,除了垮着布包匆匆而过的赶路人,下地干农活的村民寥寥无几。
吃过午饭后,我歪在藤椅上,电视里放着又臭又长的广告。
我打了好几个哈欠,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
农村就是这样,静的出奇,没有钢筋水泥搅乱神经,没有高节奏的快餐生活。再加上眼前电风扇懒懒的摇着头,让人更加有一种昏昏欲睡的冲动了。
不知为何,今天睡醒之后我感觉脑袋晕沉的厉害,应该是睡多的缘故。
于是,便有一腔没一腔的和大伯聊着天,“大伯,昨天我坐车回来的时候,碰到一个亲戚了。”
电视上正放着老套的战争片,大伯看的津津有味,眼珠子都仿佛静止般。
听完我的话,大伯微微惊愕,忽然震惊的眼神看着我,他严肃的口吻问道:“什么亲戚?”
我身子往藤椅上一趟,双脚也搭在椅子上,一边摇着藤椅一边慢悠悠的说道:“还能有谁,村头我表哥的老丈人。”
我丝毫没注意到大伯忽然惨白的脸,自顾自的说道:“大伯,原来是表哥娶亲啊,我还以为你病重了,搞得我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的回来了,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
“哪有什么娶亲,你听谁胡言乱语的。”
大伯瞬间变了脸,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难道是车上那个大哥骗我的?
我忽然一激灵,意识到事情已经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了。
三水桥被冲垮,那是通往湘潭的唯一大道,怎么可能还有通往那里的大巴,搞不好那一车人都是——鬼!
一想到自己上了一辆鬼车,我忽然感觉从脊背往上窜起了一股冷意,整个人就像是掉进冰窖一样。
见我浑身哆嗦,脸色也是惨白如纸,大伯立马提高了警惕。
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逼问道:“说,你究竟看见了什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将大巴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唯独没有提那个不见人影,只闻鬼声的女人。
大伯的脸唰的沉了下来,目光闪躲着,仿佛想起不愿想起的事情。
“大伯,你怎么了?”
我试图叫了两声,大伯这才回过神,再三叮嘱道。
“枫子啊,你这几天都不要出门,白天倒没什么忌讳,但是晚上就不要出大门半步,尤其不要去河边和村头。”
“河边和村头?”
我重复着大伯的话,脑袋如麻。
小时候,大伯也不让我一个人大晚上去河边,他说水里有水鬼,被淹死的人不甘就这样死去,于是就变成了水鬼,每到夜深人静时便想拉活人垫背。
然后,再借尸还魂。
我知道大伯隐瞒了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大伯,我都二十多了,也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可不要什么都瞒着我啊。就我上次坐的那个大巴,我就感觉不对劲,每个人都死气沉沉的,我隔壁的大哥身上一点儿温度也没有。然后,你又说桥断了。”
“我刚问你,我表哥是不是要娶亲,你也是藏着掖着。那个大哥明明说他有个女儿嫁给村头的一户人家,不是我表哥难不成是那个单身了大半辈子的刘老头?”
见我步步紧逼,大伯叹了一口长叹,闭着眼睛躺在藤椅上,这才开口说道:“你坐的大巴车牌号是不是湘a941?”
我点了点,心想大伯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我坐哪辆车都一清二楚。
大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整个人都毛骨悚然,骨子里都透着森然寒气。
“那就没错了,这个车就是之前发大水时冲进河里的。等洪水退去,大巴也露了出来,整个车二十多条人命啊,没一人幸存,上至七十岁的古稀老人,下至襁褓里还在喝奶的幼儿,都无一幸免。”
一听完大伯的话,我直挺挺的坐直着,后背无比僵硬,即使是白天,我也觉得很是恐惧。
那个车真的是鬼车,一想到昨天同我聊天的亲切大哥竟然已经死去多日,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们……是不是脸上的表情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
大伯震惊的看着我,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身体颤抖的跟筛子似的,牙齿也在上下的打架。
电扇吹在身上的风是一股强烈的冷风,我伸出手试图关掉它,手指好半天都使不上劲。
大伯一把关掉它,然后从桌上拿出一包旱烟叼在嘴上,烟雾缭绕中,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刀刻般的抬头纹。
裤兜里不知有什么东西硌得慌,像是锋利的纸片隔着布料咯着我的大腿,我将颤巍巍的手伸进裤兜里。
是一个很小的圆形东西,我伸手捏了捏,脸色瞬间惨白。
也没看一眼,迅速的将它从裤兜里攥出,然后尖叫着甩出去老远。
那一个包裹着红色喜字包装的糖块被我甩出去老远,老花眼的大伯眯着眼睛看了好久,然后看了我一眼,淡淡的问道:“车上你隔壁大哥给你的?”
我点了点头,紧紧地抱着膝盖,眼神呆滞。
这还是我第一次撞鬼,一想到我和鬼聊天,还想着结交一个鬼亲戚,身上的冷汗就没停过。
大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估计没想到我胆子这么小,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以后不准提起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大伯端着碗筷去厨房的时候,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恐慌的问道:“大伯,他们会不会找上我啊?我可不想成为替死……”
大伯打断了我的话,见我如此害怕,他摸着我的脑袋说道:“晚上静书会过来,他会给你一个护身符,保你平安无事。”
等大伯走后,我心里仍在发怵,一个普通的护身符而已,鬼怪就能不近身?恐怕寺庙里的癞头和尚外面的跛脚道人都不敢这么吹牛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