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在塌前那堆凌乱的衣物上。
白色直裾领口,绸面雕花,做工十分精致。
藕色襦衣袖角,丝织彩绣,颜色鲜明艳丽。
青葱色缎子交缠其间,根本就分辨不清,哪些是男装,哪些是女裙。
这间卧房位于三楼,陈设精致简单。
一个宽大衣柜立在角落,两件漆制几案摆满竹简,三面仕女屏风围在榻周,旁边还置有器物架,摆放烛台和杂物。
屋内最显眼处,自然还是那张床榻,隔着红色碎花帐帏,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熟睡未起。
赵翎浑身精光,小腹搭了张薄被,仰面躺在床榻上,渐感右臂酸软麻木,从睡梦中缓缓醒来。
也许过于疲惫,他仍在闭目回神,微动一下右手,虽略感沉重,但掌指所及,竟满是光滑柔腻。
与此同时,一股沁人的幽香,萦绕在他身侧,熟悉又令人陶醉。
刹那间,他猛地忆起一事,头脑豁然清明,兴奋得急睁双眼,浑身不由自主轻微颤抖,手心也浸出汗水。
他强压内心冲动,小心翼翼向右侧卧,伸臂往怀中轻揽,将枕于臂弯里的娇躯,紧贴在自己胸膛。
鼻尖传来一阵酸涩,是发丝钻进鼻孔,赵翎忍俊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将怀里的少女吵醒。
一个娇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你醒啦,呀……”
赵翎听她轻呼,不由得有些担心,关切道:“小蝶,怎么啦,你没事吧?”
少女红了脸,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只是……把褥子弄脏了。”
眼看这近在咫尺的容颜,满脸的羞涩,娇美不可方物。
赵翎意气风发,柔声安慰道:“没事,等会儿我叫香云拿去洗一洗,不就行了。”
少女大囧,忙道:“还是我洗吧,要是让香云看见,还不传到老爷耳朵里,说不定一怒之下,就把奴婢赶出府去。”
听她语带焦急,赵翎暗自惭愧,深责自己说话未经思考,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蝶挣脱他怀抱,起身找到小衣裤头,匆忙穿好,又挂起帐帏,下床拾掇地上的衣物。
赵翎见她穿得单薄,心疼道:“小蝶,多披件衣服,小心着凉。”
小蝶跪坐榻前,埋首分拣开衣物,应声答道:“没事,奴婢打小在雪地上跑惯了,没那么娇气。”
赵翎拿起一件亵衣,伸手递过去,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不要大意,昨晚那么折腾,清早又天冷露寒,若是不小心生了病,岂不让我替你操心。”
“讨厌,公子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小蝶接过衣物,披在肩上,一张小脸已红到耳根。
她拢了拢满头秀发,抱起地上的钗裙,转身走出卧房,回自己的小间去了。
眼看那道倩丽的身影,被门帘完全遮住,赵翎的目光仍停在那处,久久不肯挪开。
脑海里不断浮现,当日初见时的情景。
记得那是去年秋分,巳时刚过。
王管家从外面领回一个少女,穿得十分素净,娇怯怯深埋着头,紧跟在他身后。
那一天,恰逢太学里放假。
赵翎闲暇无事,用过早点后,一直陪在母亲李氏身边,坐在前屋里聊天。
母亲李氏眼尖,瞧见二人从廊前走过,高声唤住他们:
“王贵,你过来。这大清早的,干什么去了,这丫头又是什么人,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王管家停下脚步,上前回道:“禀夫人,小的刚从奴市上回来,这是新买的婢女,名唤小蝶。”
李氏双目紧盯少女,问道:
“婢女?怎么又买婢女,家里还缺人使唤?
“这丫头,把头抬起来……嗯,这模样,长得还真不错。
王贵,你买的果真是婢女?”
王管家讨好道:
“是,是,听说是官宦家的小姐,因为父辈犯了事,被抄了家不说,女眷全都充公从奴。
今天发配到奴市上贩卖,正好被小的撞见。”
李氏阴着一张脸,沉声道:“你倒是好眼力啊,王大管家。”
王管家心头一紧,看了女主人一眼,答道:“呃,这,这是小的分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李氏冷冷道:
“家里有这么多奴婢,你又弄回来一个,还是个失了势的官家小姐。
到底有何居心……说吧,是谁叫你买的。”
王管家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是,是,是老夫人说……”
话音未落,一个茶杯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王管家吓了一跳,心里暗道不妙。
这事儿是老夫人吩咐下的,看样子夫人并不知情,自己又没有提前回禀,笃定惹恼了她。
不过,既然已被当面撞破,以她一贯的性子,再想要分辩,却是多说无益,徒惹生厌罢了。
于是打定主意,恭身退在一旁,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任凭这位女主人发落。
哪曾想,李氏不再搭理他,径自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还一边哭,一边不停的数落起当家人赵德。
这一通控诉。
从当年聘礼上的寒酸,到婚后聚少离多,以及后来痛失长子,只剩下赵翎这一根独苗,还缺少父亲关爱。
令她们孤儿寡母的何等凄凉。
起初她只是做做样子,不知何时触到了痛处,竟悲悲切切痛哭一回。
弄得赵翎手足无措,在身边不住劝慰。
哭了好一阵,李氏自觉得发泻够了,嘴里不再念叨,只是呜咽拭泪。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好啦,好啦,你一个大家夫人,在下人面前嚎成这样,成何体统。
也不怕被人传出去,成为街边笑话,丢咱们赵家的脸。”
四人寻声看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满面红光的老妇人,在几个丫鬟搀扶下,从门外缓缓走到跟前。
“老夫人。”
“祖母。”
王管家和赵翎连忙上前施礼。
李氏擦干泪水,抽泣道:“母亲,您怎么来了,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媳妇好去接您。”
赵母满脸的不高兴,责备道: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不来吗。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一着急,也没来得及遣人,就直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