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下战马，一路风驰电掣，撒着欢往前跑，竟然畅通无阻。

因他身着汉服，晋兵见不是胡人，未加阻拦。

胡人瞧他策马飞奔，所骑己方战马，只道是自家人，抢来晋人衣物炫耀，又或是细作回报，才途经此门出城。

双方刚脱离接触，都未做出反应，目送他畅通无阻，一骑绝尘而去。

赵翎万万没想到，如此轻易脱险，不免长吁一口气，折马转向西行。

一路快马加鞭，生怕被人追上。

黑暗中，有人大声呼喝，他也未做理会。

不知跑了多久，天色微微放亮，四周景物逐渐清晰。

战马浑身湿濡，渐渐放慢脚步，也许口渴至极，来到一条小溪边，埋头不停饮水。

赵翎也是饥渴难耐，翻身跳下马背，就手在溪中取水，先将自己灌个水饱。

只不过于事无补，腹中更加饥肠辘辘。

随手将马拴于树下，由它自行吃草，沿山坡往上走，不一会来到山顶，站在高处四下远眺。

身下是座小山坳，山间林木茂盛，山脚一条山道，贯通东西两端。

山道远处，丈许高的斜坡下，一条小河沿远方山麓流淌经过。

在大山脚下，黑压压一片，影影绰绰似是座村落。

赵翎欣喜万分，连跑带跳返回，来到拴马的树旁，解开缰绳上马西行。

所谓望山跑死马。

看起来不远，竟走了大半个时辰。

终于就在眼前，但见青烟袅袅，还有满地黑物倒伏。

等他走进村子，这才发现，原来到处断壁残垣，数间燃尽的房屋，只剩下冒烟的木炭。

地上黑物，是一具具尸体，倒毙在血泊中，有男有女，也有老人、孩童。

应是此地的村民，不知何故，被人屠戮一空。

村民死状各异，有的头颅破裂，有的身首异处，还有的身中多处刀伤。

一处尚存的房门后，露出半截洁白躯体，竟是一个女子，被人奸杀于此。

赵翎胸中翻涌，俯在马背上干呕不止。

腹中一日未进粒米，在赵府外，又吐得一塌糊涂，现在除了胃液，什么也没有。

地上血迹干涸，早已变得发黑，显然这场屠杀，已发生一段时间。

村中路面上，至少倒毙三四十人，尚存屋中是否还有，那就不得而知。

赵翎甚是奇怪，虽说胡人已到洛阳，但毕竟兵力有限，距此处数十里之遥，不可能这么快纵兵屠村。

但死者都是汉人，不分老幼男女，全被无情杀戮，其手段之残忍，像极传闻中胡人所为。

不管场面如何血腥，也抵不住饥饿难耐。

赵翎四处张望，想找户人家，弄点吃食。

毕竟前路漫漫，若没有吃的，很快就会被饿死。

他强忍胸中不适，挑了户完整的院落，下马拴好缰绳，壮着胆走进去。

院内十分凌乱，晾衣竿从中折断，衣裳散落一地。

还有摔碎的陶罐，折损的农具，破烂的鸡舍，四处溅满血渍。

赵翎垫着脚，走到正屋门口，探头进去，见屋内更加不堪。

几案从中折断，翻倒在地，洒了一地油污，碗碟碎片四处都是。

箱柜木门大打开，露出许多衣物，四处散落，被褥也撕成几片。

他没有进屋，沿檐下向前查探。

隔着门窗向内张望，旁边房间大多如此，最后来到厨房。

整个院落，唯独这里没遭破坏。

地上堆满干柴，摆放些坛坛罐罐，水缸里装满清水，灶上还有一口大瓮，洗得很干净。

赵翎四下搜寻，将坛罐翻了个遍，总算小有收获，找到半袋麦粉，还有一些小米。

他吞了口唾沫，腹中咕咕直叫。

毕竟从未做过饭，看到这些东西，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绞尽脑汁，猛然想起，见过香云和面，还唠唠叨叨，说如何做更好吃。

接下来按照记忆，依法和面烧水，试做了一回。

盐加得太多，尝试一下非常咸。

无奈将水倒掉，重新添水煮沸，这才做好一瓮面块。

折腾了大半天，弄得灰头土脸，脸上黑一条、白一块，十分狼狈。

不过，看到热腾腾的食物，又是亲手所做，满满的成就感，吃起来格外香甜。

他一口气连吃两碗，感觉十分满足。

随后又有些发愁，眼下还剩大半瓮，该如何才能带走。

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听那密集程度，至少也有四五骑。

转眼间，这些马已到近前，只听有人大声呼喝：

“二师兄，这里也被屠了，那些个凶徒，真够丧心病狂！”

另一人厉声道：“大家散开，到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幸存者。”

片刻，又一人叫道：“二师弟，那儿有一匹马。”

赵翎侧耳倾听，那些人都说汉话，不像是胡人，心里踏实了许多。

又听他们提及马匹，知道自己行踪暴露。

他也不想躲藏，起身走出厨房。

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立在跟前。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可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谁人所杀。”

那人面对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语气颇为严厉。

赵翎摄于对方气势，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此人。

看对方模样，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长得国字方脸，浓眉大眼，鼻阔口方。

一身青衣劲装，手握一柄长剑，站在那处，英气摄人心魄。

他正迟疑之际，又有两人跃进院内，与那人一般打扮，年纪也在二十左右。

一个玉树临风，剑眉朗目，鼻挺口正，不仅长得英俊，举手投足更显潇洒。

另一人斯文秀气，两撇柳眉，鼻若悬胆，口似涂朱，假若换上女装，比那许多女子还要美上三分。

俊朗青年一抱拳，温言道：

“三师弟，不得莽撞。

这位公子，我等蜀山派弟子，叨扰了。

在下陈天遥，他二人，是我三师弟桃天阳，五师弟宫天明。

今日路经此地，见村内满地尸骸，因此进来察探。

还望公子告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蜀山派！赵翎早有耳闻。

据说在武林之中，蜀山乃首屈一指的名门正派，门下弟子行侠仗义，声名远播。

他也曾想过结识，不过京里的公子哥，哪识得江湖儿女，更别提结交。

谁能料想到，今天有幸相见，他也甚为高兴，忙拱手道：

“各位大侠，小生赵翎，洛阳人氏。

昨日逢匈奴攻城，乘夜色冲出重围，今晨方流落此地。

小生进村时，这里早已尸骸遍地。

只因腹中饥饿，进屋找点吃食，并不知道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