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尚远，赵翎依然看得清楚。

观这黑衣女子，不过双十年华，长得甚美，比之小蝶也不遑多让。

起初他还拿捏不准，如此漂亮的女子，是否为刚才那道人影。

直到她施展轻功，这才确认无疑。

眼看黑衣女子消失不见，赵翎心中大急，手忙脚乱跳下墙，也顾不得衣襟破损。

从地上狼狈爬起，深一脚、浅一脚，沿小道朝西南方向追去。

黑衣女子忽隐忽现，似乎故意作弄他。

每当失去目标，女子总会出现在前方，引他继续前行。

二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渐渐的越行越远，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这里已到城墙根，除了一座破旧的主殿，到处是残垣断壁，很难分辨院墙和附殿。

道观山门的牌匾掉落一边，斜挂在门楣，上面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出所写字迹。

下方的观门，剩下光秃秃的门槛，两扇门板已不知去向。

堂上供奉的，只有一堆掉色的土坯，歪倒在一处，分辨不出是哪路神仙。

赵翎跟进殿内，不见黑衣女子踪影。

一时心急如焚，在附近四处寻找。

刚转至后殿，只见侧墙上破了个洞，露出外面大片空地，到处杂草丛生。

墙外隐约传来人声，他急忙隐匿身形，躲在墙内偷窥。

只见远处树下，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那男子服饰华贵，只能瞧见侧颜，模样虽看不太清，不过可以确定，并未过而立之年。

那女子体态婀娜，身形万分熟悉，即使她背对自己，也能立刻认出就是小蝶。

一股妒意涌上心头。

他心里憋屈难受，仿佛打翻醋坛子，胸口酸涩无比。

强忍住冲动，长吁一口气，尽量让头脑冷静，思考该如何应对。

内心五味杂陈。

但他仍然坚信，小蝶不会背叛自己，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虽说现在，跟别的男子私会，但自己亲眼目睹，二人并未逾礼。

在没弄明白之前，切勿妄加揣测，莫要污损她的清誉。

思及此处，赵翎屏息凝神，贴近墙垣继续偷听，想弄清事情始末。

虽说在他病后，听力陡然敏锐，不过这会隔得远，两人又压低声音，根本就听不见。

于是他探出头去，注视二人一举一动。

只见人影交错，似乎发生争执。

那男子盛气凌人，气焰十分嚣张，几次三番伸手，想要拉扯小蝶。

小蝶节节后退，似乎在不停辩解，单手推挡对方，看情形十分窘迫。

赵翎气往上涌，正欲上前帮忙。

猛地后劲一阵剧痛，双眼金星乱冒，就此晕倒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昏暗，刮起一阵微风。

赵翎趴在墙根处，打了个激灵，醒转过来，感觉脖颈生疼，头也有些眩晕。

他顾不上这些，直起身朝树下看去，那里空无一人，小蝶和那男子已不知去向。

赵翎茫然四顾，这附近幽静偏僻，除了野草，根本没什么活物。

他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黑衣女子出现，心中更加疑惑。

这人引自己过来，难道就让看到，小蝶和那男子争执一幕？

眼看天色将晚，赵翎猛地想起家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原本说好午后就走，自己这一失踪，他们肯定焦急万分。

随即自我安慰，父亲做事分得轻重，为全家安危，此刻应登船泛舟，启程离开洛阳。

或许留下仆人，在家里等自己，只是不知道，父亲在祖母面前如何交待。

说不定，小蝶已回到家中，自己大可当面询问，一切便真相大白。

也用不着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他重振精神，给自己鼓劲，辨明赵府方向，起身寻路返回。

今夜的洛阳城，与往日格外不同，不少地方燃起熊熊烈火，把天空照得通明。

远处传来阵阵喧嚣，除了人喊马嘶，还夹杂金属的碰撞，似乎正发生激烈战斗。

一路上，到处追逐厮杀。

赵翎不会武功，只好借助慕色，且行且藏。

行至途中，一群人马堵住巷口，双方殊死拼杀，阻住前进的道路。

赵翎躲在角落里，借住火光，偷偷打量那些人。

夜幕下的街头，最显眼的，自然是马上骑士。

几乎都是胡人，身穿兽皮亚麻衣物，手中挥舞刀剑斧头。

看模样，头顶只留一束发，佩戴一只耳环，浓密的胡须遮住上唇，一个个面目狰狞，眼中满是杀意。

与他们对阵的晋兵，几乎都是步卒，甲胄兵器虽精良许多，但胸无斗志，一味躲闪退缩，没一点像样的抵抗。

往往一个胡人骑士，追逐好几个晋兵，不一会砍翻一个，吓得旁人四散逃命。

赵翎连连摇头，感慨晋兵怯懦，实在不堪一击。

沮丧之余，更加惦记小蝶安危。

他归心似箭，眼看此路不通，立刻退回巷中，另行择路前走。

他专拣狭窄的巷子，那里马匹难以通过，又易于隐藏身形，除非横穿过街，否则不用现身。

一路有惊无险，寻常一柱香的路程，花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来到赵府附近。

中东门西大街，毗邻着金市。

不久前发生一场激战，街上尸骸遍地，有平民，也有晋兵，还有少数胡人。

宽阔的街道路面，掉落不少火把，有的还未熄灭，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赵翎顺便捡起一根，借火光照耀四野，以免一个不小心，踩到地上尸体。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状，令他心都悬到嗓子眼，生怕在死人堆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不单是自己家人，还有附近的街坊、邻居。

他深一脚，浅一脚，迈过一具具残躯，艰难往前走，其间驻足呕吐过好几回。

尤其快到家门口，稍不留神，踢到一颗头颅。

那东西在地上翻滚，转了几圈停下，现出真容。

竟是隔壁王家老二，唬得他，连胆汁差点都吐出来。

门口灯笼没有点亮，赵府外漆黑一片。

两扇大门半敞开，好像府内空无一人。

赵翎闪身进去，反手关上木门，火把高举过顶。

借火光四下查探，见不远处，倒伏两条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