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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少年行 第五章 从来高处不胜寒(四)

转眼便是新年,朝庭百官放假,从初一至十五,正德忙个不停,应酬皇亲、外番,拜祭天地,接见外地官员,正德有钱在手,财大气粗,心情极是爽利,在东华门外大搞花灯会,与民同乐,趁着高兴,当场又额外给了回京述职的王守仁和杨一清各二万两银子兴修水利准备春耕,言官们纷纷赞道圣天子仁德,朝庭上下尽是歌功颂德的。陈信衡向正德请假还乡,正德听了,也不说准与不准,只道一年之计在于春,待诸事妥当了再议。

这春天的新绿是越发的养眼,花儿也越开越是红火,这不知时日快过,转眼就到了惊蜇,运河解冻,却不见正德有个回音,连着养心殿也不来了,期间向刘瑾打听了几次,刘瑾也道压根儿没听皇上提这事,陈信衡不由得心急。

这日,陈信衡听内侍传旨,召其到乾清宫面圣,忙整理衣冠,尾随内侍前去。

到了乾清宫御书房外,只见内里静悄悄的,正德背负双手在看那壁上挂着的地图,那地图名曰大明混一图,上面密麻麻的标满了山河地名,刘瑾站在墙角打着呵欠,整个人浑浑顿顿的,见陈信衡进来,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噤声。陈信衡不敢惊扰正德,只好跪在门外。

过了良久,正德才转过身来,看见陈信衡,笑道:“教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快进来说话。”

陈信衡领命起身,正德指着那地图道:“教授可识得此图。”

陈信衡道:“识倒是识是,只是还是第一次见着。”

正德道:“这混一图是太祖爷时绘就的,朕研究了个把月,总有一事不明,问了内阁和翰林院的学士,都没一个答出来究竟的,只得来求教你。”

陈信衡道:“皇上言重,为君分忧解惑是臣子的本分,这个求字,可是受不得。”

正德道:“知之为知之,古人道不耻下问,求贤欲渴,可见这贤是要求的,请教人自然也得拉下点面子。”

陈信衡本以为正德是给他个回乡的准信儿,现在却来问什么地图,不禁失望。

正德道:“这问题你若答上了,朕便准你回乡。”

陈信衡大喜,连忙谢恩。

正德道:“莫高兴太早,你且来看,这混一图把我大明各级治所、山脉、河流,镇寨堡驿、渠塘 堰井、湖泊泽池、边地岛屿都标得清清楚楚了,却是漏了一样东西,你可看得出是哪样?”

陈信衡看也不看,便道:“这混一图,独是少标了黄河。”

正德拍掌笑道:“教授,都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一不晓,果然如此。这黄河何其重要,怎么太祖爷就不把它标上去呢。”

陈信衡道:“太祖下令绘制这图时,立志收复黄河以北大好河山,一举平定天下,不标示黄河,是要训示臣子们,莫恃黄河天险,安享守成,失了宏图大志。”

正德连连击掌,赞叹道:“教授,朕就是这么想的,可是那班酸儒硬是说不出这个理儿,直是混账,你道这朝庭养了这么一堆书呆子,是不是白花了钱粮。”陈信衡哪敢接这话儿,正德又道:“教授,你这回乡,要多少时日?怎么个安排?”

陈信衡道:“按着吏部的例,以水路为准,去是一百二十余日,这来回便是二百四十余日,微臣请假三百六十日,实得假一百二十日。如今天津卫港口已初成,微臣拟取海路,路程更快一些,如若顺利,能省得二十余日。”

正德指着混一图道:“乌斯藏这次来朝入贡,朕仔细问了,竟是用了一年又一百六十天。我大明山河广阔,动不动便是一年半载的旅程,若是把这山河都游遍了,便是这生怕是也不足够。”又望着陈信衡道:“海路初成,风险不少,你还是行水路的好。”

陈信衡道:“水路太慢了,还是海路快捷一些。”

正德摆手道:“不行,你是朕的财神爷,大掌柜,莫去冒什么风险。朕想过了,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你这次回去,要得风光一些才好。”

陈信衡不明就里,偷眼看刘瑾,却见刘瑾似是昏然入睡,倚着墙角打顿儿。

正德道:“朕想好了,你这次回乡也不得闲着,沿路要把漕河两岸视察一番,今年开始,咱们要推行本色折银,须得有人去监察。朕便授你税银监察使一职,代朕巡牧,这沿路上,可执二品以下官员生杀与夺之权。这依仗么,也得隆重一些。”

陈信衡大惊,自己回乡是去避风头的,怎么可以再推上浪尖,忙跪下欲推辞。

正德道:“不要多言了,这仪仗便由刘瑾来筹办。”忽地大喝一声:“刘瑾,你这奴才睡醒了没有。”

刘瑾吓得连忙跪下,匍匐跪行到正德面前。

正德骂道:“你的魂儿去哪里了,整天的只会打呵欠。”

刘瑾道:“主子爷看地图,奴才也跟着看,谁知越看越是疲乏,不由的睡虫子上脑了。”

正德骂道:“你会看么,上面的字你识得几个?”

刘瑾抬头笑嬉嬉的指着地图道:“倒是识那个混一图的一字,顺带着把那个混字和图字也认得了,至于大明二字,是天天都挂在心上的。”

正德笑道:“看着你忠心,暂不罚打你。你来说,教授这钦差,要个什么的仪仗才是体面。”

刘瑾道:“这仪仗么,礼部都有着规矩,奴才不敢出主意。”

正德道:“要你说便说,你管礼部干什么?”

刘瑾搔头道:“主子,你说这风光,就是要出个彩,显出皇上对教授的荣宠,寻常礼部的规矩倒是不合用了。我看,就让以锦衣卫一百人随行,这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这下就荣宠了。”

正德点头道:“这主意不错,路上要是抓个什么违令不遵的官员,手上也有几个人可以使用。只是一百人太少了,朕看五百人好些。”

陈信衡越听越是不对劲,便叩头道:“皇上,这万万要不得,这实是规格太高了,微臣经受不起。”

正德道:“怎么受不起了,这代天子巡视,不就是如同天子亲临么。朕看还不够,刘瑾,你去北镇抚司调十来个最精干的,与教授做个亲卫。”

陈信衡此时额上都要滴出汗来,摸不准小皇帝究竟要打什么主意。

刘瑾道:“奴才知道了,只是不知教授何时动身。”

陈信衡心里惊慌不已,这哪里是什么随行保卫,简直是押送重犯一般,颤声道:“微臣,微臣,一切只听皇上发落。”说罢叩头不已。

正德对刘瑾道:“你看,教授高兴得只会叩头了,倒也少见。古诗有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朕看还是过了清明再动身,日子暂定在四月初十吧。”

陈信衡哪敢说个不字,只得谢恩。出了宫门,心神不定,思绪大乱,正迷糊间,身后一名小内侍追将上来,道:“陈大人,皇上要咱家传个话,说是大人要回乡省亲,公私诸事都得料理筹备,这段日子,许你在家办差,不必入宫侍驾了。”

才出得宫门,又见十数名锦衣卫士迎上前来,为首一人揖手道:“陈大人,在下乃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何琼,领了皇上口谕,前来服侍陈大人左右。”

陈信衡更是心惊,道:“皇上可有其它的话儿?”

何琼摇头道:“没有。”

陈信衡自此更是惶惑,终日茶饭不思,几番去寻刘瑾,府中均说是刘公公在宫中住宿,不曾回来。陈信衡忖道:莫不是这银子的事告发了,但这德寿当却又风平浪静的,若是内庭和朝中大员要谋夺勘分司的权事,却又无半点风声,每日的公文都按时转到陈府。

那十数个锦衣卫,整日的围着陈信衡,不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如厕淋浴,端的是不离左右,但对陈信衡却是礼数周全,无半点傲色,便真如家丁奴仆一般,陈信衡也不敢吭声,只好遵着正德旨意,在家办公,端是没出过家门。

如是过了个把月,终于过了清明,这日已是初九,府上来了传旨的钦差,颁了圣旨,授陈信衡总理税银巡抚,与上方宝剑一把,准执二品以下官员生死立决,刻日启程。那钦差让陈信衡领了旨,上前行礼笑道:“恭喜陈大人,这次代天子巡牧江南,怕是要满载而归了。”

陈信衡当然明白当中意思,忙着人封了一百两银子,那钦差也不客气,当场收下了。陈信衡道:“公公,皇上还有什么话儿。”

那钦差道:“你不问,咱家也得讲与你知。皇上说了,陈大人这次办差,银子就不必带了,多带几本书儿路上解闷才是正路。”

陈信衡只得苦笑,实在猜不出这话中是什么意思。

送走钦差,愁肠百结,坐立不安,一夜不眠,眼睁睁见东窗外月儿升了,那西窗外又月儿降了,打过了三更三点,天色还黑沉沉的,何琼便领着那十数个锦衣侍卫来催他起行。

陈信衡道:“这钦差出行,须得皇上召见,然后百官送行,我须得在这里等候天子召见。”

何琼道:“不必了,我领了皇上口谕,初十过了三更,便得起行。为陈大人护卫的五百兵马,在通州等候,咱们须得在响午前报到点卯。请陈大人立刻起行。”

陈信衡没奈何,只得胡乱收拾了几箱书,便出城上路。这路上十余人快马加鞭,半刻不停,两名侍卫在前呼喝开路,犹如八百里加急,惊得行人闪避不已,陈信衡许久没如此纵马急行,只摇得东摇西摆,衣冠凌乱,哪有半分钦差出行,八面威风的得意模样,旁人不知,还道是狼狈出逃,慌不择路,便道:“何大人,且休息片刻,本官有点吃不消。”

何琼笑道:“陈大人,到通州上了京船,这逍遥日子长着呢,咱们再行一会儿,就到了。”

时近响午,已到通州地界,众人夹着陈信衡直奔官漕码头,只见码头上旌旗招展,纵成列,横成行,集结了数百锦衣卫马军,人人都是六尺的身段,百里挑一的健硕汉子,说不出的威风,道不出的杀气,显然都是久经杀伐的老兵。队列冲出三骑,奔至陈信衡马前,三人翻身下马,上前单膝跪下,为首一人道:“末将张定,乃勇士营千户,奉皇上圣旨,领本营三百马军,北镇抚司锦衣卫二百马军,护送陈大人南下巡抚。”

陈信衡正是心神纷乱,听得来人说话,又吃一惊,这勇士营号称勇冠七十二京营,为诸军之首,怎么都调来押送我了,杀我小小一个五品的官儿,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不对不对,这里面大有文章。

再看河上,只见船队中有一只大黄船,通体是新上的油漆,船头竖了一幅黄旗,写着奉旨钦差四字,陈信衡冷汗直冒,道:“这大黄船是天子出行的仪仗,本官虽是奉旨办差,但也不敢僭越。这船,我上不得。”

张定霍地站起,高声道:“时辰不早,请钦差起行。”说罢示意身后二人,在陈信衡肋下一叉,将其夹上船去。

陈信衡顿时万念俱灰,心道这下杀我的理由倒是足了,光是僭越礼仪意图谋犯,便是个诛九族的死罪。

这时,红日高照,把两岸新绿映得更是碧翠,几个黄鹂在枝头却不鸣叫,静静的似是在找那在捕虫的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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