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间容不得苏叶多想，桌对面的男子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而周围的一圈男子也露出了幸灾乐祸的低笑。

“诸位公子，”苏叶放下了酒杯，“苏叶不胜酒力，实在有扰大家的酒兴，还是让苏叶招呼几位红尘阁的姐妹来陪大家喝个尽兴吧，大家肯赏脸照顾红尘阁，今日的酒钱就由苏叶请了。”

“砰！”段鸿丰啪地一声把酒杯跺在了木桌上，脸色不愉地哼道：“苏妈妈这是看不起段某了，兄弟们今日上门就是仰慕苏妈妈的风采，苏妈妈这是要把大家伙据之门外了么？”

“段老板这话严重了……”苏叶站起身来，正要辩解，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小桐手里抱着一个酒坛，身后站着两个操着手的壮汉，打量着厅里不安分的一群人。

众人被两个壮汉身上散发的杀气吓得没了声息，第一个敬酒的韦河却站了出来，啧啧了两声后讽刺道：“姓韦的也算是这百花长街的常客了，今儿个倒是第一遭遇到护院往外撵人的青楼，真是大开眼界啊。”

“韦公子误会了！”苏叶挥手示意门口的两个壮汉退开，韦河却不给她多辩解的机会，而是大手一挥，往苏叶面前拍了一锭银子，示意自己不是来吃霸王餐的，这才朝众人喊道：“兄弟们，今儿这酒喝得没劲，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好好快和吧。”

“韦公子……”苏叶抬手欲拦，众人却不再理会，而是一窝蜂地朝门口涌去，嘴里还大声嚷嚷着红尘阁店大欺客，苏妈妈高不可攀的话语，惹得楼上楼下的寻欢客好一阵围观。

“苏妈妈，我是听得里面的情况越来越糟，这才把陈师傅他们叫过来的，”小桐望着颓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的苏叶，小心地辩解道，“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没事，这不怪你，”苏叶无力地摆了摆手，“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不管今天怎么应对他们都会寻个由头泼红尘阁一滩污水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明天还得去参加青楼行会，这个事情就先放一边吧，”苏叶站了起来，苦笑地看着一屋的狼藉和桌上明晃晃的银子，朝小桐吩咐道，“你让俞明这几天先把别的事情放下，好好查查今天来这个厅喝酒所有人的信息。”

论喝酒，苏叶不是你们的对手，可要以为凭如此简单的小伎俩就能打败我，未免也太小瞧苏叶这些年所学的点点滴滴了！

正午时分，百花长街仿佛刚苏醒一般，街面上的行人慢慢多了起来，收拾妥当的苏叶按照请帖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到了揽月轩。

和苏叶这些天在百花长街看过的所有青楼相比，揽月轩有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味道，整个大门几乎就占了这条支路的半个街道，整个楼宇基底全部是整块的青石条，楼内楼外也没有按照青楼传统的或艳丽或清雅或别致的风格，而是给人一种极其明显地庄重感，仿佛这不是一座青楼，而是某个帅帐或书院一般。

日为阳，月为阴，这座青楼以揽月为名，暗中也昭示了青楼主人“上九天揽月”的壮志，看来这个鱼空铃鱼行首，胸中倒真有几分不凡的气魄。

苏叶向门子递过请帖，那门子看过请帖后，恭敬地向苏叶行了个礼，弯腰道：“原来是苏妈妈玉驾，鱼妈妈早有吩咐，如果是苏妈妈前来，烦请苏妈妈先到后院一叙。”

嗯？这个鱼行首居然要单独见我，苏叶心中泛起了一阵疑问，却不好多问，而是点了点头，跟在门子后面，来到了鱼空铃的独院。

门子向里禀报之后，便示意苏叶独自进去，自己弯着腰退去，一直到院门看不见的地方才直起身来。

这门子的动作极为熟练自然，但恭谨至卑微的态度却让苏叶有了中奇怪的感觉，这人的做法不像青楼中的帮闲仆人，倒像是深宫大院里的奴才一般。

来不及细想，苏叶绕过院门，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清雅的琴声，一个全身白色便袍的女子，正随着琴声缓缓起舞，动作浑然天成，让人侧目。

听到苏叶的脚步声，那女子停下了舞步，转过身来，朝苏叶微微一笑，苏叶不由得惊诧于这个名满宁江城的青楼行首的外貌居然如此年轻，小桐曾说她应该有四五十岁左右，可此时看来，这张不施脂粉的脸蛋仿佛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的白衣更让鱼空铃有种说不出来的仙气。

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对方看的无礼，苏叶连忙弯腰行礼，道：“苏叶冒昧，打扰行首练舞了。”

“算不得什么舞蹈，聊以养生自娱罢了。”鱼空铃挥挥手，让弹琴的婢女退去后便招呼苏叶在一旁坐下，随即又细细地打量苏叶。

“真是个不错的丫头，之前我和云锦私交甚厚，”鱼空铃目露悲戚，“真没想到她会突然病逝，又让你仓促接手，现在你在红尘阁对一切都还适应吧。”

苏叶被鱼空铃的语气带的也是不胜伤感，却也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位行首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能极大地影响旁人，便连忙点了点头道：“多谢行首关心，这些时日倒都还适应。”

“嗯，那就好，”鱼空铃叹了口气，“青楼这个行当无论有多风光，在别人眼中始终难得一句良言，只要这个身子一入青楼，不管你日常相伴的是王孙公子还是世家大儒，最终都难逃被弃之如敝履的命运，难得一个良人相伴啊。”

苏叶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鱼空铃却收回了目光，笑了一下，说道：“唉，老了，看着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总是忍不住有些感慨。不用太过担心，这些年姐妹们齐心，弄出来这个青楼行会，也让我们这些百花长街的老鸨们有了和外面那些目光相抗衡的资本。”

“所以，苏妈妈，内部姐妹们的无论怎么争都没有问题，但是对外，任何时候我们都必须团结起来，不能留给别人任何一点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