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我怕……”苏叶没想到，怜冰第一句说出的，居然是这句哭诉。

苏叶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痛，便把怜冰的头拥进怀里，细心地安抚着。

原本怜冰还大苏叶三岁，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向苏叶寻求安慰。这就是作为一个青楼老鸨所不一样的地方，苏叶暗叹着。

“苏妈妈，在青楼出生长大的孩子是注定要被别人看不起的，这一辈子都直不起腰作人，”怜冰的情绪渐渐稳定，张嘴说道，“所以苏妈妈，我想给自己赎身。”

“好，我答应你。”苏叶点了点头。

听到苏叶的答案，怜冰咻地抬起了头，满脸惊诧地望着苏叶，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可是苏妈妈，我卖身的银子根本没有存够。”

青楼赎身的规矩，向来都是“一银进，十金出”，大昱朝金银比价大致在一比十之间，所以青楼姑娘赎身的价格通常也在当初卖入青楼价格的百倍之间。

当然，这个价格也受到青楼老鸨的管控，如果老鸨铁了心要敲上一笔的话，这个比例即使到千倍也是出现过的。

不过，偶尔的例外也有老鸨分文不收的，这一个是取决于青楼倌人所从良的那个人的地位身份，还有一个就是取决于老鸨和倌人的关系了。

怜冰自承自己和苏叶从无私交，这些年攒下的银子离赎身的价格一半还不到，何况离开青楼后安身费用也是不小的数字，是以如此彷徨无措。

“没事，你的赎身我分文不收，”苏叶又接着说道，“但是你想好了么，没有一个从良的恩客，今后该如何谋生？”

“苏妈妈，这些我都想好了，我自幼父母双亡，从没体验过家人的滋味，所以这个孩子我一定要好好养大。”

“即使有了肯娶我们的恩客又怎么样，”怜冰一脸凄凉，又有些看破地淡然，“他们不过是贪图我们的美色而已，有几个从良的姐妹能真的得到幸福，又有几个能子孙环绕，享尽天伦呢？”

“这……”苏叶一时无言以对。

“苏妈妈，这个青楼表面上风光旖旎，可却是我们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烙印，诅咒着我们一身都无法真正幸福的。”怜冰脸上渐渐坚定起来，“所以即使出去后只能给人洗衣帮工，做最苦最累的活，即使自己会很快变得又丑又老。”

“只要我得孩子能有尊严的活下去，我的余生，就没有白活！”

陪着笑脸辞别教坊司的一众官吏，苏叶和怜冰一前一后走出了大门。怜冰在台阶上细细地看了一眼宁江城的大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真的决定好，不回红尘阁向大家告别了么？”苏叶转过身来，面带微笑。

“不回去了，徒惹大家猜忌而已，”怜冰摇了摇头，“青楼里的姐妹情都是镜花水月，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地方。”

“倒是临到最后了，才发现苏妈妈这样一个值得深交的奇女子，还欠了一个一生都没办法还清的人情。”怜冰郑重地向苏叶行了一个大礼，“苏妈妈再造之恩，怜冰只有来生再报了。”

苏叶扶起怜冰，又替她理了理头发，叹了口气道：“走了之后，就把这儿的一切也包括我都忘了吧，找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你过往的地方，好好地活下去。”

“时间不早了，出城之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要保重啊。”苏叶退后一步，微微一笑，眼中却含着泪光。

怜冰拜别，而后朝城门，缓慢而坚定的走去。

苏叶看着这个颇为瘦小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思绪万千，青楼女子大都不是自愿进入这个行业的，可是一旦时间久了，就很难下定决心彻底离开了。

这中间，固然有很多社会的因素在制约在恐吓，但个人的勇气和觉悟，就更叫人感慨了。

但愿你余生安好，而我，还得继续面向未知的血雨腥风，继续前行。

“苏妈妈，”已经走远的怜冰突然转过身来，挥手喊道，“我儿时的名字叫安安，你可要记住了啊。”

苏叶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脸灿烂的微笑。

回到红尘阁，好几个红倌人都跑到栏杆边看着苏叶，间或偷偷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苏叶懒得去想这些人私话的内容，而是朝小桐吩咐道：“你去把着两个月的账本都搬到我房间里来，我要好好查一查。”

一夜的思量让苏叶理出了些头绪，怜冰这几个人察觉月事没来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那么秘药被偷换的时间，极有可能就是在两个月之前。

而那个时间，恰好是合欢凭着出奇的酒量，为红尘阁召来一大批客人，这也是在一举粉碎了当时苏叶刚接手红尘阁，被污蔑店大欺客，导致红尘阁门可罗雀的危机。

连起来看，这次的怀孕危机不过是那个阴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的延续而已。

不过既然是红尘阁的内鬼更换的秘药，那么她肯定知道秘药所存在的问题，从而减少接客的次数。

只要查查账本这两个月每位姑娘的进账，再和往常的做对比，这个内鬼，就会立马无所遁形了。

搁下账本，苏叶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锁定了几个有嫌疑的人，但是她的目标是要把幕后黑手一起引出来，所以是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的。

可是要想把调查目标放到红尘阁外，目前手里的这点力量是完全不够用的，又应该，到哪儿去找能帮上忙的盟友呢。

崔青云？

这个人的心机太深，而且掌握着苏叶最深处的秘密，是苏叶最不愿意主动去碰的人。

不经意间，苏叶想起了那个喜欢磕着瓜子，却着桀骜不驯的嘴角的脸庞。

“小桐，你去请徐凌恒徐公子来一趟。”

“可是苏妈妈，徐公子一个月前就没在负责我们阁里的护院事务了，我们都有很久没见到他了。”小桐在门外答道。

“走了？”苏叶有些意外，随即又露出苦笑，看来当时自己说的那番狠话彻底地伤到了这个黑道少侠的心，也是再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去找崔青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