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女子第一次陪客被称作梳拢，原意是把头发梳拢在一起，在头顶打上一个结，以此来表示自己少女时代的结束，也寓意初夜过后，从少女真正长成一个女人。

封盼儿的梳拢之日定在霜降这天，气肃而凝，露结为霜，宁江城外的农家已经开始为过冬做着准备，百花长街却依然不见丝毫秋寒料峭的景象，反而愈发地热闹起来。

通常情况下，像红尘阁这样的二等青楼，都是一次性推出好几个姑娘梳拢，以来吸引不同口味的寻欢客，而来也算得上姑娘博一个好彩头。

封盼儿这次梳拢却有所不同，得益于漕帮前期大力的宣传鼓动，不少市井浪子都对这个号称别有风味的农家女孩有了浓厚的兴趣，倒省得红尘阁自己花精力去宣传了，不过漕帮也是意不在此，而是立志在梳拢之日上好好羞辱封盼儿一番，借机打徐凌恒和长乐帮的脸，大大地出一口恶气。

苏叶却是迎风而上，这一日只推出封盼儿一人梳拢，两方都是各有打算，就只待现场图穷匕现了。

申时三刻，离梳拢正式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红尘阁三楼，专门为封盼儿准备的闺房内，婆子和丫环们都在忙碌地为封盼儿装扮着，苏叶拿出专程为封盼儿定做的烟水百花裙，又细心地将衣带系上一个合欢结。

“苏妈妈，都说青楼女子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封盼儿望着铜镜里仿佛另一个人般的自己，眼神有些迷离，“盼儿马上就要梳拢了，都还没能另外取一个花名呢。”

“唉，最近忙的事情太多，倒把这个给忘记了，”苏叶一阵懊恼，“这花名好听与否对青楼女子极其重要，一时仓促我也难想到一个合适的了。”

“苏妈妈，你看这合欢结多好看啊，”封盼儿右手拂过衣带上，有些意动地说道，“苏妈妈，要不然我就改名叫合欢吧。”

“合欢，这个名字好，封姑娘今日一定能搏个好彩头的。”一旁的老妈子奉承道。

苏叶和封合欢相视一笑，眼睛都透露出了坚定决绝的光。

“姑娘，苏妈妈，长乐帮的徐大爷过来了。”分来伺候合欢的丫鬟兰儿进来禀报道。

“徐凌恒？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苏叶有些不解，但还是吩咐道，“快请他进来吧。”

徐凌恒一身黑色劲衣长裤，隐隐透出些逼人的煞气，进门后却有些拘谨地朝苏叶和合欢拱了拱手，道：“苏妈妈，封姑娘，凌恒今日作为红尘阁护院总管，特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吩咐的没有。”

“徐公子，盼儿如今的花名叫作合欢，日后这封盼儿的名字倒也不用再提了，”苏叶朝徐凌恒微微一颔首，“不过以徐大哥的身手地位屈尊来红尘阁作护院总管，不是太委屈你了么？”

“这样待会儿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好出面处理，”徐凌恒应道，“不过限于江湖规矩和长乐帮的门规，长乐帮的门众不得在所保护的地界寻欢作乐，所以凌恒不便亲自出面参加这次梳拢，不过我已经嘱咐了几个好友替我出面，所以合欢姑娘大可安心，不会让漕帮的人得逞的。”

“今日能够避过去，难道合欢以后都不出面接客么？”苏叶直视着徐凌恒，问道，“还是说徐公子打算每日都让好友出面，把银子这样白白地花在红尘阁么？”

“这……”徐凌恒一时有些语塞。

“徐公子的深情厚谊红尘阁没齿难忘，”苏叶朝徐凌恒郑重地行了一礼，接着说道：“可是和徐公子的江湖一样，青楼自也有青楼的规矩，徐公子的办法能救得了一时，却也终究没办法救得了一世。”

徐凌恒有些窘迫，不过脸上的神色倒似乎有些恼怒和悲愤：“青楼规矩？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就真的以青楼的身份自居了么？”

“徐凌恒！苏叶身为红尘阁老鸨，当然该以青楼身份自居，却不知道你这话是何用意？”苏叶目光一凛，徐凌恒这话刺痛了她内心最敏感的所在，让她不由得织起最硬的外壳保护自己。

徐凌恒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了苏叶一眼：“是凌恒唐突了，请苏妈妈见谅，凌恒还得去安排今晚的一应事宜，就不打扰苏妈妈和合欢姑娘了。”

说罢，便轻声掩上房门，转身离去了。

“这个徐公子也真是让人看不懂，”全程看着两人的合欢这才开口说道，“明明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合欢的清白，可我总觉得他是为苏妈妈你才做这些事情的，真是矛盾啊。”

“矛盾么？”苏叶拿起梳子，替合欢梳着最后的发髻，低声地应道。

这个徐凌恒，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身份这么在意，他对自己，究竟是单纯的好感，还是另有所图？这副玩世不恭又极度热忱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红尘阁大堂被装扮一新，今日暂停了其它姑娘的接客，只做合欢一人的梳拢仪式，是以除了忙碌的婆子，丫环之外，大部分姑娘都靠在楼上走廊的栏杆上，谈论着楼下来的客人，一副莺莺燕燕的景象。

徐凌恒则仍是一身黑衣，站在顶楼的角落里，俯视着 大堂的点点滴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苏叶坐在偏厅里，小桐不时地将来的身份比较重要的客人禀报给她，宁江城衙门的小吏，卫城军的校尉，商铺的掌柜，形形色色的人来了一大堆，最让人不安的是，宁江城的四大黑道，除了长乐帮是红尘阁的护院外，漕帮、赤阳门、铁鹰会都有地位不低的头目来到，让苏叶万分头疼。

“这群人待会儿要是在我们这儿打起来可怎么好，”小桐有些担忧道。

“打起来倒不至于，只是这群江湖人最看重一个面子，”苏叶细长的手指在桌上画着圈，“他们是将合欢梳拢的最终归属当作了漕帮和长乐帮争斗的一部分，都是铁了心要来看笑话的。”

“咦，没想到崔掌柜也来了。”小桐惊叹道。

“谁？”

“就是红尘阁后街那个崔氏茶屋的掌柜啊，”小桐指了指窗外，“他最近在百花长街可有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