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心里一震,知道自己恐怕上当了,安平君在赵王面前一番做作,但眼里精光却分明表示心里有底,如果给他再抓住什么把柄,自己下场堪忧。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克一狠心,过去就把石板掀开。石板下面是条幽深的地下巷道。
安平君扑通就给赵王跪下了,颤抖着说:“赵成死罪,恳请大王立即将所有在场人等一并诛杀!”
李克当时就晕了,你想杀我也就算了,关别人什么事?怎么连你儿子都该死?
赵无疾跟国相李兑也都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安平君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安平君这是何意?”李兑说着走到地上黑洞洞的巷道口猫腰探头往里看了看,午后的阳光没有遮挡,照进去却仍然无法看清内部情形。
“王叔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当场说明,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寡人绝不会为难王叔的。”赵王觉得如果能抓住安平君哪怕一点把柄,以后也好徐徐削夺他的权力,今天这个事索性一问到底。
“大王,赵成不敢说!”
“若是寡人执意要王叔说呢?”
“……赵成岂敢抗命!”
李克听得都急了,他妈的你不就是想要老子的命吗?你吊老子胃口吊得也够了,还不赶紧说!
……
赵柔跟肥信两人被送到邯郸时已经接近中午。昨晚的杀戮一开始,一队精悍的黑衣人就分别闯进两人的营帐将他们绑了。负责保卫的赵军受到突然袭击,还没来得及做出像样的反抗就纷纷被刺倒在地。
深夜里的军营火光处处,喊杀和惨叫声四起,两人被带到一处林间空地看押,天亮时分才见到身披铠甲的赵无疾。
两人一看就明白了,更是为“乐毅”担心。
他们在车上被蒙上双眼,堵住嘴巴,赵无疾本来做作地解了肥信的绑缚,此时也给重新绑上了。进入邯郸城以后,马车转来转去,停在一处宅院中,几个甲士把二人带到各自的房间,解开绳索,再由侍女端上丰盛的午餐。
肥信一见,当时就把几案给掀了,绝食抗议。一个小吏呈上一卷帛书,肥信展开一看,上边是安平君赵成的笔迹:
“赵成再拜肥老先生:沙丘别后,无缘再会,成深以为憾。当年足下指成奸忍而心狠,谋杀主父,夜阑人静,绕阶彷徨,吾每每悔恨不已,痛不欲生!然时移势异,今有乐毅从燕而来,欲坏六国合纵,陷赵国于兵灾之中,燕齐皆因此欲伐赵国。先生虽不愿与成共事,但先生宁枯坐秋山以待灭国之祸?因此成才出此下策,劫先生来邯郸,共商大计……”
“一派胡言!”肥信还没看完就把帛书扔在地上。
小吏赶忙拾起来,对肥信说:“君上让小人转告肥老先生,除乐毅以安燕齐,势在必行!还请先生原谅。再者,秦国已经破楚,兵锋即将东向三晋,我赵国首当其冲。魏韩两国屡败于秦,很难再战,只有请老先生动用在北方诸胡中的影响,若能邀得楼烦、林胡、中山、匈奴诸军配合,则赵国得安,三晋得安。”
“老夫誓不与安平君为伍,请快快动手杀了老夫!”
“肥老先生何出此言,君上敬重先生为人,这两日定来当面赔罪。”说完,小吏就走了。
肥信晚饭一样没吃,面壁而坐,在跳动的灯影中闭目养神,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东方微微泛白之时,肥信似睡非睡,忽然听见不远出乱了起来,脚步纷乱,人声嘈杂,还有打水的声音。
“起火了!”有人喊道。
肥信一惊,但想到安平君断然不会用放火那么费事的办法来烧死自己,索性一动不动,听天由命。
他听到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柔姑娘住处起火了,你们快快去救火!再迟了就烧死人啦!”
门口通宵警卫的两名侍从听见这话拔腿就往外跑,没走几步,一个侍从转身回来,边走边说:“我留下看护肥信,不然顾此失彼,出了事我们都吃罪不起……”
话没说完,喉头就中了一拳。肥信扶着他的身体,把昏过去的侍从放倒在地,没发出一点声音。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太公,快跟我走!”
“赵柔?”肥信就知道是她,但抬头一看,还是吓了一跳。
只见赵柔一身侍女的服色,衣服很大,她穿在身上像套在口袋里,小脸上尽是黑烟,抹得一道一道的,都花了。
“我趁她们放松,放了把火,咱们快逃!”小柔过来拉着肥信就往外走。
侍卫中总归还是有明白人的,一查不见了赵柔,立即来看肥信的软禁之处,却发现一个同伴躺在地上,屋门大开,空无一人。
此时肥信已经偷了一辆由匹白马套辕的驾马车,冲出这座宅院的侧门奔上的街道。
赵柔在车厢里问肥信:“太公,咱们往哪里去?”
“王城!”肥信咬着牙说。
清晨邯郸大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一驾狂奔的马车太过醒目,单单马蹄声就暴露了它的位置。
后边追兵马上反应过来,派出几队精骑衔尾追赶。
肥信很快判断出自己的位置,距离城西南的王城还有好一段距离,因此他利用街道拐弯,迂回前进,力求甩脱追兵。
可是身后的骑兵毕竟比马车灵活,他们看直线速度上不占优势,就分兵包抄,从不同路线围上来。肥信不管绕到哪条路上,总能在背后发现紧紧追赶的骑兵,不禁大怒,拿出当年在战场上为赵武灵王驾车的气势,在一处路口急转调头。马车像飘移一样甩过来,面对迎面而来的几名骑兵直撞过来。
骑手们虽然有兵刃在手却不敢当真伤了肥信,更何况他的车上还有王室贵女,纷纷避让,可还是让肥信刮倒了两匹马。
反向突破包围以后,肥信立即在一个路口转往西南,想继续往王城方向前进。可是这次骑兵们学精明了,拉开游骑距离,只封锁住路口,一见肥信的车驾,立即放箭,射马不射人。不一会肥信的两匹马就身插数箭,宛如血沃白雪。
这样不行,急得肥信脑门青筋蹦起老高,马匹中箭吃疼,几乎驾驭不住。
“太公,前边路口咱们下车!”小柔跟肥信说道。
肥信会意,在一条小巷口,突然抱起赵柔就从侧面一跃而下。老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减掉冲力,然后拉起女孩就跑。
马车保持原来的速度向一条通瞿大道的路口冲去,路口有五名骑兵把守,不急不慢地向两匹马放箭,寥寥几个行人看见这阵势远远避开。
两匹白马又中几箭终于不支倒地。骑兵上前一掀车厢帘幔,哪里还有人?
“往哪里去?”这次轮到肥信问赵柔了。
赵柔指着小巷深处一个宅门,说:“就是这!”
肥信怕叫门声惊动旁人,就把赵柔举起来翻过墙去开门。赵柔刚一落地就叫一把剑指在后颈:“什么人,胆敢私闯民宅!”
一位持剑而立的年轻妇人冷冷说道:“想不到这赵国的国都竟然还有女贼!”
赵柔缓缓转头,悲喜交加,叫道:“英英嫂子!”
妇人仔细打量赵柔的小脸,惊讶得合不拢嘴:“柔殿下!”
等安平君的步卒挨户搜查的时候,赵柔跟肥信已经躲在房顶上了。姜代盐家里颇为富裕,虽然只是一座一进的院子,住房却是一座小楼。赵柔跟肥信躲在一层上背向街道的隐蔽处,侧耳倾听楼下英英跟兵卒交谈。
“姜教习可在家吗?”一个声音问道。
英英回答的声音十分自然:“姜代盐昨夜未归,使人捎信回来,君上留他通宵护卫,说是有什么燕国来的贼人要来邯郸。”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打扰了,如果嫂夫人见到一位白发老者带着一个女孩,还请知会我等,他们是君上的要犯。”
“还是搜一搜吧,免得我们姜家落下嫌疑。”
“岂敢,姜教习对我等素有恩德,我们怎能惊扰他的家眷。” 说完,几个兵卒就走了。
赵柔长出了一口气,就想开窗进屋,叫肥信一把拉住:“再等等!”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一队士兵破门而入把屋里院落搜了个底朝天。
“搜到了什么没有?”英英冷笑着说。
“实在是对不住府上,我等也是君命在身,迫不得已。”
这伙兵卒走了之后,赵柔跟肥信才开窗回到屋里。
他俩简单跟英英叙述了经过,英英安排他们用了早点,就带着使女上街打听消息,快到中午了也没人回来。赵柔跟肥信祖孙俩在楼上等得心焦。
“看今日的情形,上将军应该已经逃过了大难,若他已然授首,安平君府上断不会还如此大动干戈地搜查。”肥信说道。
赵柔也想到了这一点:“那大叔他是不是已经来邯郸了?”
“只怕连安平君都不知道。当前老夫最好尽快见到大王,邯郸险恶,布满了安平君的人。”
院门咣当一声叫撞开了,赵柔跟肥信只道是又有人来搜查,赶紧找地方藏身,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小柔姑娘,肥老先生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