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戚城军中监牢。
一桶凉水从李克从头浇到脚,他的长衣被撕开,露出一身健子肉,水珠挂在他身上,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
“上将军,想不到啊,昔为座上客,今为阶下囚,你与老夫位置对调,作何感想?”苏秦端坐在他的木车上,盯着李克颤动的眼皮,断定他已经清醒了。
李克睁开眼睛,努力想了想,才想起自己是如何来到戚城,又如何中毒就擒。
心念刚一动,就听苏秦说:“莫要动心思了,如果让你逃走,我苏老四就白活了这把年纪。你身上血脉已经尽数让老夫封住,想发力脱困只怕难比登天!”
李克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扎的都是银针,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老头,我有对不起你吗?如此害我!”
“你只是老夫用来实现天下大计的一枚棋子,又怎么会反而受制于你?”苏秦不屑地说。
李克知道自己是命悬一线,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服软。
“苏秦,你不过是洛阳城外一个无业的流氓,靠耍嘴皮子过日子。世无英雄,竖子成名,赶上了好时机而已。你敢不敢把大爷的绑绳解了?”李克跟蔺相如喝酒的时候了解过苏秦的履历,跟印象中历史上的记载差不多,所以上来就揭人家老底。
苏秦一声长笑:“阁下当老夫那么容易别人激怒吗?你何尝不是布衣出身,只因遇到了英主燕昭侯,才能命震天下?”
看来人家还没忘了那个茬呀。李克低头观察自己胸口的银针,发现这针随着自己的脉搏颤动,原来都扎在动脉附近,这可不得了!
“我还用不着一个瘸子来教训,我且问你,你把肥信怎么样了,又是如何来到戚城,跟卫侯勾结在一起的?”
苏秦从轮车上站了起来,说:“老夫何尝不能走路,不过是骗骗你这痴子罢了,距离鬼谷最进的诸侯就是卫国,卫侯与老夫早就相识,何须勾结,至于肥信,哼哼,一介车夫何须挂怀!”
日……,李克倒是没想到这么个大人物居然装瘸,让自己放松了警惕,早知道就把他捆成木乃伊了。
李克心里后悔,嘴上却不示弱:“怪不得,卫国也必然是充斥着鬼谷门人,这边一举一动,都在季子掌握之中吧?”
“上将军终于开窍了,”苏秦说罢一拍手:“把蔺相如带上来!”
士兵押着蔺相如走进牢房,他身上却一根绳子都没有。
“见过上将军。”蔺相如低头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掩饰,老夫也是佩服蔺大夫的演技。” 苏秦又转向李克,大笑道:“他在你身边多时,你的一举一动邯郸都了如指掌……莫非你就丝毫没有怀疑?”
“……!”李克心中一道闪电划过,自己还真是对蔺相如丝毫没有疑心,难道历史上的名人就不会是卧底?难道写进课本的人物就不会是两面三刀的家伙?自己刚在赵王面前提到蔺相如,转眼就在长街巧遇……怎么那么巧?
好感这东西一旦建立起来,有时候就会形成思维定式,你每次都跳过的那个自以为最不可能的因素,没准就是事实……想着想着,李克一脑门冷汗。
“蔺兄若想害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苏秦得意地说:“原来上将军还在梦中啊,自然是你有大用,让你活着对赵王大有好处。而事后嘛,自然如你所言,兔死狗烹!”然后他用一双铜箸从旁边火盆中夹出一块红热的柴炭。
“上将军,你如果识实务,就把在九州笈中所见所闻都一一说出来,你又是如何成为天魔传人,老夫好奇得紧哪!”
天魔传人……怎么如此熟悉?李克冷笑道:“不敢当,不过是力气大些,动作快些,比起你们拿心思杀人,还差得远呢!”
火炭烙在皮肉上,发出嗤地一声,冒出一股白烟来。李克胸口剧痛,但是他受过反逼供的训练,让他仍然可以谈笑风生。
“我当季子有什么绝招,就这呀,实在不够看。”
“呵呵,老夫不擅长此道,一会自然会安排高手前来伺候上将军。阁下早些讲出来,也少受些苦楚,没准老夫一时心软,还能在卫侯面前美言几句,让你戴罪立功,不然岂不是浪费这副难寻的体魄?”
给人点希望,瓦解对方斗志,嗯这老家伙不是庸手,以前没准做过这行,还可能是狱卒出身也说不定。李克脸上保持微笑,心思疾转。
“上将军,蔺某对您实在是仰慕得紧,赵王命在下监视于你,蔺某也是虚与委蛇,只求上将军能够脱困。”蔺相如终于亲口证实了自己的身份。、
“呸!玩无间道都玩到我这来了!”李克虽然已经知道,但听他这话还是免不了动了肝火。
观察到李克的心理波动,苏秦不失时机地说:“现在能救上将军者,恐怕只有老夫,老夫不求别的,若能得入九州笈,求得像你这样的不坏之体就别无所求了……”他的眼光盯着李克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不说,老夫大不了继续安排别人进去,最后都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原来是想长生不老!李克张嘴就说:“那是不可能的,你们这都是妄想,人的寿命是个定数,你还相信这个?”
“在没遇到你的时候,老夫不信,可是遇到你之后,老夫就真的信了!清溪鬼谷九州笈,乃是中原第一洞府仙根,老夫年少时,入鬼谷求学,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一窥究竟。”
李克拿可怜的眼光看着苏秦,封建迷信害死人哪!
“老夫曾经派数十门人进入九州笈,但是没有一个能出来的,唯独你却不知有什么得天独厚的运道,不但能保住性命,居然还得了天魔之力,真是可叹,可羡!”
李克胸口又挨了一下,一股烤肉味道升起来。
“你只要给我弄顿好酒好菜,我就说,把见到的都一五一十讲出来,妈的,老子晚上没吃好,让你全给搅了!”李克不是真的饿了,闻着自己的皮肉焦香,还能有食欲的,那得是什么样的怪胎呀!他只是想多争取一点时间,因为他知道,电影里坏人一啰嗦,就是好人要翻盘的时候到了。
苏秦现在就很啰嗦!
“一顿酒食还不好说?”苏秦大喜过望,安排从人下去准备。
“蔺相如,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选择,你是继续给赵何那个小人当卧底,还是愿意跟我闯番事业,打出一片天下?”李克说道。
蔺相如嗫嚅一会,抬头说:“自然不愿与你为敌,与李兄相对,如沐春风。蔺某实在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李克哈哈大笑:“罢了,你这么说也就算我没上当!”
须臾,门外一名布衣老卒颤颤巍巍地端着一副几案进了囚室,沙哑着嗓子说:“列位大人,酒菜备好了。”
“上将军,老夫与你对饮如何?”苏秦看起来大有兴致。
“两个人,一桌菜,多有不便,季子还是看我一个人吃吧,不过你把我两手捆得这么紧,我怎么吃呀,难道你来喂我?”
“缚虎安得不紧?”
“懦夫,原来季子如此胆小!”
“正是因为胆小,老夫才能在刀锋上行走,而且活得这么久!”
“为了活得久些,一点自由都没有,如果是我李克,我会选择死个痛快!”
端酒菜的老卒忽然直起身来,大笑道:“上将军真乃豪士,老夫没有看错人!”
“啊!”苏秦转身去瞧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军,脖子上早挨了一记手刀,软倒在地。
蔺相如大惊,刚想逃走,就被一拳捣在肚子上,疼得弯下了腰。
“且住!”蔺相如蹲在地上抬起一只手,制止老卒的再次袭击。
“肥老先生,蔺某向您谢罪,可是我真的没有加害你们二位的心思啊!”
李克闻听此言,再看这个老军,一头白发,攥着双拳虎虎生威,正是肥信。
“你咋才来捏!”
“此处不是说话之所!”肥信掏出匕首割开绑住李克的绳索,一双大手把他身上的银针三下五除二地薅掉,疼得李克呲牙咧嘴。
李克一朝脱困,抬脚就要把苏秦的白头踹成烂西瓜,却让肥信拦住。
“此人名震天下,虽然已经不在列国行走,也不能如此杀了!”
“对,死了就不值钱啦!”李克醒悟道,然后他把蔺相如拎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敢玩花样,我定不饶你!”
“岂敢!”蔺相如让肥信那一拳打中胃部,疼得冷汗直流。
“走吧!”肥信一脚踢倒火盆,炭火点着地上才茅草,延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