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信计划此次出使活动先南下取道魏国国都大梁,再向西一路经过韩国的新郑,最后到达洛邑。完成使命之后再兼程倍道从上党返回赵国,整个行程一个月之内可以结束。
李克对此可没什么意见,他反正也不是正使,一切听肥信的安排便是,每天主要的时间不是在车上与蔺相如饮酒,就是练习马术。李克经过那天在翠龙苑车战的洗礼,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有了新的看法。他觉得战车适应性太低,虽然奔驰起来就如同进击的坦克,但是过于笨重,成本也太高,历史上车战似乎到后来也就销声匿迹了,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来客怎么可以抱住这劳什子不放?
但是赵国实在是有一个便利条件,那就是早早地发展了轻装骑兵,这才是符合历史潮流的军事改革。李克知道这个年月最后得看实力,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之计。就像这次,赵王对自己玩弄两面手法,一方面给自己高官,但是不给任何实际工作,直接投闲置散,另一放面给豪宅,却不给一寸土地,让自己坐吃山空。
何况暗道里的墙,汤药里的毒,这些都是说不清的事。李克有理由假设赵王并不信任自己,而且其实希望自己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就像这次出使洛邑,真的需要自己去吗?恐怕是想把我远远地支走吧,李克想。肥信倒是一副鞠躬尽瘁的模样,但是赵王让他以上卿之尊出使,焉知不是跟对待自己一样,用完就甩,过河拆桥呢?
使团很快进入魏国境内,边境关卡的魏军见是赵国使团,也不留难,一路放行。官道上轻车轻骑行进速度很快,三天便到了云梦山,这一晚在山谷中宿营。李克有了上次被赵无疾袭击的经历,对宿营特别重视,亲自检查各种岗哨,并设明哨、暗哨、流动哨,约定好暗号口令,这才回到大帐,跟肥信、蔺相如会餐。
“将军可听说过咸阳的相国府?”肥信问道。
李克早就听过这个名号,感觉神秘异常。邯郸四方馆、大燕国燕乌集阙、咸阳相国府,感觉上都是同一类机构,不是搞暗杀就是刺探情报。四方馆信息传递的速度、燕乌集阙老太监姬无命的黑科技都给李克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知道这个相国府是个什么情况。
“相国府莫不是跟四方馆、燕乌集阙一样的特务组织?”
“非也,相国府极少派遣杀手刺客,他们最拿手的其实是行贿。”蔺相如在一旁插言道。这几天肥信跟蔺相如相处下来,已经十分随便,又是出使在外,更没有什么礼数,随便得很。
“秦国相邦范雎化名张禄,最善于使钱交通各国权贵,以连横之术干涉各国,”肥信说:“安平君在这一点上做得实际上非常出色,用各种手段保证了十一年来四方馆与相国府的均势。若不是他怀有私心,实在是赵国难得的贤才。”
“蔺某也有耳闻,说当年苏季子过赵,对安平君大加称赞。”
李克听了赶紧问道:“你们说的苏季子莫不是大名鼎鼎的苏秦?”
“正是,将军因何连这也不知?听说两年前季子在齐国遇刺身亡,也有人说齐王怀疑季子与燕国勾连,被鼎烹而死。”蔺相如说。
肥信不以为然地说:“季子定有脱身的方法,传言不可尽信。”
使团的营地扎得很紧密,即使是区区百余人的队伍,营盘该有的设施也是一应俱全。天完全黑下来以后,营地里篝火处处,打着火把的士卒巡视甚严,因为这天乃是朔月,山谷中漆黑一片,便于偷袭,加之此地离属于秦国的陶地并不远,所以上上下下都很警惕。
秋天的气候,入夜即凉,山谷中起了雾,又因为无风吹散,所以越来越浓。
李克今晚没跟蔺相如滥饮,而是简单吃完就出来巡视一圈,然后回自己的小帐里休息。
旷野行军,哪里有什么舒适的环境,李克帐里仅有地上一席毛毡隔却冷气。
李克拿箭囊为枕头,外套长袭做被,倒地就睡,边睡边思索,把这短短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捋了捋,发现了不少难以解释的疑点,想到深处不禁头疼,索性一翻身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克忽然激灵一下醒来,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帐外一片白蒙蒙的雾气。李克翻身,一个哈欠还没打出来就生吞回去。
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李克当初也是以胆大著称的,但看见这一幕,冷汗一下子就湿了后背。
此人背朝李克,席地而坐。头戴惠文冠,灰白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直达腰际,身穿青色长袭,可以看出来材料贵重,静静地,一动不动,声息皆无。
这是人是鬼?李克这么坚定的无神论者,看了也是一哆嗦,太吓人了。
“上将军,久别重逢,不认识老夫了吗?”此人说罢回身面对李克。
面前老人两只眼睛细长而有神,枪灰色的头发长得匪夷所思,垂顺得可以给洗发水做广告,脸上皱纹较浅,端得是道骨仙风。
不认识……李克摇头道:“阁下是谁?”
“将军行在这鬼谷之中,居然还问我是谁?”此人反问道,接着说:“故人苏秦,拜见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