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看看脚下这个秘道,颇有点军事工程的意思,它的顶部由石板覆盖,严丝合缝,结合处连刀剑都难以插入,里边墙壁滑溜溜的反射着长明灯微弱的光亮,阳光射进去仅照亮了一小片同样由石板铺就的干燥路面。
“老臣保秘不周,还请大王降罪!”赵成跪在地上冲他的侄子赵何一个劲地磕头。
赵王微微一笑:“王叔,这是何意,方才您不是说没有秘密吗?”
李克一见赵王这个态度就立即明白了,今天只要是对安平君不利的事,都可以摆到台面上来给大王做弹药!
可是安平君赵成说出下面一段话来,把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王,我赵氏自从敬候迁都邯郸以来,一直由一位宗室老臣保守这个秘密,至今已有百年了,”赵成娓娓道来,边说边看赵王的脸色:“大王可知我赵氏从何而兴?”
赵王也叫吊起了胃口,想听这个所谓的秘密,答道:“先祖原是晋国大夫,后来晋君失德,赵氏受天子册封立国,此事世人皆知,王叔何必再提?”
“赵氏立国实是依靠血战,乃是数十万军民的头颅换来!先祖赵襄子在晋阳城中独力抵抗智、韩、魏三家大军,围城两年,智氏掘开汾水,水溃城墙,军民死亡大半!”赵成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这晋阳之围乃是他们赵家在历史上的高光时刻,这一战也奠定了赵国强横尚武,坚韧不拔的国家性格。说道此处,连赵王也不禁动容。
李克一听,原来这个战国时代流行用水攻,动不动就水灌老鼠洞,头几天听平原君说不久前白起就是用这招破了楚国。
“最终先祖赵襄子巧施离间之计,策反了韩魏两家,终于击破强大的智氏,灭其九族。自此赵氏才有了立国之基础。”赵成看自己的话起到了预想的作用,接着说:“但晋阳之围,赵氏几乎灭族,实是惨烈非常。先祖敬候将都城从中牟迁到邯郸时,就设计了万无一失的防备措施,定不让晋阳之祸重演。”
“大王眼前这条隐兵暗道,自王城向西南,经四方馆,穿过邯郸城基,避开滏水支流直通太行余脉,水不得浸,火不能入,内有堡垒,积存兵器粮草,若有敌围城,只消从此而出,即可越过敌人封锁,到时候可以回击包围邯郸之敌,也可前往赵地召集勤王之师,实在是保卫邯郸的利器!自敬候以来,数代君王不知在这条暗道上花费了多少心力,今天居然让此人获知!”说完,赵成一指李克。李克顿时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不就是一条地道吗?至于说得这么神秘嘛!李克无辜地看着他们,刚想说我不是故意滴,赵无疾手握剑柄就要上前,却叫李克凶狠地瞪了回去,心说当心我抱膝撞裆,一膝盖撞死你!
“大王!暗道虽利,但贵在一个秘字,一但大白于天下,则此暗道不仅无用,反而有大害,因此除非大王立即诛杀在场人等,否则就只能填了暗道,赵氏百年心血也付诸流水了!”
我说刚才觉得不对,原来你个老小子在这等着我呢!李克来不及多想纵身就要往暗道里跳,不管怎么说,先逃得性命再说。
还没等他迈步,只听赵王咳嗽一声,说到:“填塞暗道,此事再做理论!”
李克险些栽倒!我没听错吧?
“王叔,你可知我赵氏从何而兴?”赵王冷冷地把赵成的问题又给原封不动地扔回来了,问得赵成一愣。
“晋阳之围,若是赵氏留有一条可以逃命的暗道,数十万军民会不会跟随我家死守城池!?”
“若不是我赵氏视死如归,逼得三家大夫顿兵坚城之下,韩魏两家还会不会对智伯瑶心生怨恨,倒戈相向与我家合兵灭了智氏!?”
“若不是晋阳死战,我赵氏恐怕还在替晋候做臣子,你我也轮不到称孤道寡!”
这几句话一扔出来,年轻的赵王形象立时高大起来,安平君叫问得诺诺连声,答不上来。
厉害!李克准备脚底抹油的心思立即就没了,冲赵王尴尬地笑……笑……
只听赵王继续说道:“百年以来,列国互相征伐,无所不用其极,若我赵氏时时想着绕过强敌取巧捻轻,或者稍遇挫折就转身而逃,怎能抵抗四周强邻的蚕食鲸吞?”
“若有强敌来袭,寡人宁率百万健儿玉碎邯郸城下,也不做苟且逃跑的准备!”说着赵王一指暗道口,说:“当年赵国弱小,先祖敬候不得已出此下策,但如今我赵国披甲百万,灭中山,吞楼烦,北却匈奴,独占天下正中之地,何用此退避之法?现在正是雄赵崛起之时!”
说着,赵王抽出宝剑锵地一声插在脚下石板上,大喝道:“自寡人以降,再有言逃避者,斩!”
在场诸人都给赵王跪下,不敢抬头。李克心说,得了,我也配合你的表演吧!
“大王,乐毅既然说四方馆囚禁要人,包庇奸细,那就请他拿出证据,不然老夫可不能与他干休!”
李克心说你个老小子还没看出来,赵王今天摆明了是真对你,你再攀扯我也没用。李克朗声说道:“既然安平君能保守暗道的秘密多年,他定然知道把人藏到哪里去了,就请他为我们带路!”
这是李克大耍滑头,他的基因经过两千多年流氓政治遗传,当然知道领导要整谁的时候,你就用有罪推定准没错。
“强词夺理!”
李克嘿嘿一笑,心说今天偏让你钻这个黑洞洞,等进去了,找不找得到赵柔跟肥信他们先放一边,怎么收拾你可就是我说了算,到时候我吞颗姬无命孝敬的解药,然后在暗道这么封闭的空间里把小瓶一摇,然后严刑逼供,不让你把梦话都招出来我就不姓李!李克让开一条路,示意赵成先下去。
“岂有此理!”赵成拂袖而起,对赵王说:“此人找不出证据,就胡搅蛮缠,意图拖延时间,大王明鉴!”
“谁说没有证据!我二人就是证据!”园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不是别人,正是肥信。
我勒个去!怎么大变活人,从后边出来了!李克也是没想到,不用去解救,肥信跟赵柔已经走进园内,他们背后立着腰悬宝剑,迈着方步的姜代盐。
“大王……”赵柔一身麻布衣裳,还是她为了逃出来换的侍女穿戴。赵王一看亲侄女的表情跟这身打扮,立时就明白了七八分,对安平君怒目而视。
肥信站到安平君赵成面前与他对视,沉声说道:“君上不是要见老朽吗?老朽在此,请君上赐教!”
安平君面色狰狞地冷笑一声,突然窜起,两步就奔到洞口跳了下去!从暗道顶到下边黑魆魆的地面怕不有三四米高,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跃而下,矫健有如少年。李克还似乎看到他打了个空翻才无声落地!
旁边赵无疾也反应过来,正要跑过来跟着父亲往洞里跳。李克上前拦住他,一个夸张的阿拉巴马式背摔就把他放倒在石板上,只听咔嚓一声,这货的腰怕是完了。李克心里骂到道,他妈的抓不住老的,先抓个小的再说。
旁边老国相李兑见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吓得伏地不起,抖成一团,暗道,安平君这一逃,怕是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赵王以手相搀,安慰道:“国相并未与安平君同流合污,何必害怕?”
待兵士上前捆了赵无疾,李克冲赵王一揖,说:“大王,李某愿下暗道追赶安平君,请姜代盐剑士随行。”走哪也得带个保镖不是,万一里边跟《盗墓笔记》里说得古墓一样恐怖呢?
赵王似乎对他叔叔逃走这事不怎么上心,一摆手算是准了,然后走过去跟肥信见礼,表现得相当礼贤下士,哪里还有刚才霸气四射的样子?
李姜两人一落到暗道底,眼前就是一黑,过了一会才适应里边幽暗的光线,只听见一串脚步声带着回音渐行渐远。
在暗道中尾随脚步声走了半里,眼前出现一个岔路,墙壁上稀疏的灯火向两个方向延伸,李克跟姜代盐一对眼神,分头追了下去。